年关将至,市场的客量眼可见地增多。 项嘉应老板要求,去另一头的角落买了几盏绣球灯笼,请卤店伙计帮忙挂起来,营造出过年的喜庆。 给伙计递饮料的时候,她小心避免肢体接触,仍然紧张得出了一手冷汗。 像个正常人一样努力生活,已经用掉她所有的力。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进入寒假,跟着爸妈过来买菜。 项嘉看到一个叁四岁大的小姑娘,穿着滚了层绒的汉服,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指着玻璃格子里的冰糖葫芦要吃。 真干净啊。 项嘉选了个芝麻最多的给她。 小女孩声气地说道:“谢谢阿姨~” 她盯着一家叁口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想起还没买。 距离过年还有十几天,差不多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 太早放不住,再晚个几天,因为供小于求,价菜价会平稳上涨,越来越不划算。 新鲜的绿叶菜不好囤,只能现买现吃。 还是要买一些,回去不管是炒菜,还是炸丸子、包饺子、蒸包子,都很方便。 这的挑选,也有讲究。 瘦最便宜,但做起来容易柴,没有油水,不够香。 五花贵一些,却是平民百姓的经济适用品。 至于猪蹄大肠排骨之类,对项嘉而言,绝对算奢侈品。 提前半个小时闭店,项嘉去生鲜区买时,恰好碰见过来买菜的虞雅。 两个人都有点儿尴尬。 “嘉嘉姐,下班啦?”到最后,还是虞雅先怯怯地开口。 她生孩子早,到今年才二十叁岁。 或许是因为待会儿要接客,化着全套俗妆容,嘴涂着果冻状的釉,漉漉地黏了几丝头发,短裙底下穿着黑丝。 如果去会所上班,收费要高些,安全也有保证,却得忍受层层盘剥。 在街头巷尾招揽散客,容易被同行和地头蛇刁难,把陌生人带进家里,也需要冒一定风险,但赚到的钱都是自己的。 各有利弊,虞雅选择了后一种。 “嗯。”项嘉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过蔬果区,买了两斤青椒。 是很辣的那种,隔着塑料袋都能闻到生猛的辣味。 项嘉喜吃辣。 以前,她被止接触刺食物。 不过,现在再没有人约束她。 虞雅买了把小葱,见西红柿在做特价,虽然卖相不好,倒都没坏,连忙拽了个袋子挑拣。 项嘉也跟着买了几个。 “嘉嘉姐,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以后会注意。”廉价的腮红底下,透出抹真实的红晕,虞雅局促地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女学生。 “没事。”项嘉本来话就不多,见她窘成这样,更不好多说,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买吗?” 今天的五花成不错,肥瘦相间,非常均匀,足足分了四五层。 项嘉和摊主讨价还价几个回合,见买多了便宜,狠狠心大出血,称了五斤。 虞雅没舍得买,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的还是老几样——豆腐、萝卜、土豆。 “嘉嘉姐,昨天晚上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你男朋友了吗?”她没话找话,和项嘉闲聊。 “不是。”项嘉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是远房表弟,从村里过来找活干,借我这里住几天。” 虞雅毫不怀疑,看见路边新开了个烤猪蹄的店,轻轻笑了起来:“我们家浩浩最喜吃猪蹄呢,要是他在,怎么也要买几个回去吃。” 被眼线描摹的眼底,浮现出温柔的光泽。 她今年回老家两次,她老公为了拿捏她,藏着儿子不给见,断断续续要走不少钱,偶尔像施恩一样连个视频。 再这样下去,孩子都不认得娘了。 项嘉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是冤家路窄,走到出租屋楼下,撞见另一位邻居—— 万金元。 很多名字蕴藏着父母美好的幻想。 可讽刺的是,大部分情况下,越求什么,越缺什么。 万金元刚干完活回来,头是汗,手里拎着瓶啤酒和一袋麻辣花生。 他斜着眼瞟瞟虞雅,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烂货,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穿着破旧棉鞋的脚在那口黄痰上碾了碾,扬长而去。 虞雅愣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泪哗啦啦地掉。 项嘉一直在避免和人拉近距离,这会儿却有点不忍心,掏出纸巾递给她,轻声道:“他不是对你,别多想。” 留不住老婆,拿别的女人撒气,算什么男人。 项嘉比平时回来得早,也因此撞见程晋山的另一副面孔。 少年搬了个凳子放在卧室窗边,蹲在上面,越过玻璃和天井,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那户人家的客厅。 电视里正在放tvb老剧《大时代》,意气风发的方进新被丁蟹打傻,笨手笨脚地学习迭报纸,那一幕辛酸又憋屈。 程晋山气得咬牙切齿,小声骂道:“揍回来啊,废物!迭报纸能赚几个钱?” 项嘉:“……” 她打开灯,看见煮软的腊躺在锅里。 还算听话。 项嘉收拾好冰箱,上电源,把新买的五花放在冷藏室。 快过年了,中国人的老观念,吃穿不愁才算圆,因此,冰箱也该履行它应尽的职责。 把腊捞出,用菜刀切成片,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整齐码进盘里。 葱、姜、蒜、蒜苗、青椒,该切末的切末,该切段的切段,蒜苗白的部和绿的叶子要分开来。 准备食材的过程耗时最久,真正起锅炒菜,其实只需要几分钟。 照旧是热锅凉油,把腊倒进去,大火爆炒,锁住内里水分,紧接着再改小火,煸出外层油脂。 等香传出,葱姜蒜入局,挖一勺红油豆瓣酱,借刚才炒出的油爆香,加蒜白、青椒快速翻炒。 由于腊本身已经够咸,只需要加半勺生着,再来半勺白糖提鲜,到了尾声,蒜叶才姗姗来迟。 一道青椒炒腊到这里正式完成。 程晋山看完电视,被香味勾得口水直,破天荒主动摆碗筷。 他蒸了一锅米饭,比昨天还多些。 项嘉看看快要见底的米袋子,嘴角抿了抿,不太高兴。 她看着饿死鬼投胎一样、拼命往嘴里扒饭的男孩子,开口道:“明天跟我出去一趟,搬几袋米面回来。” 一大口辛辣咸香的还没咽下去,程晋山就翻了脸,摆出跟人吵架的气势:“凭什么?老子不能出门!” “不去就饿着。”项嘉冷冷地点出事实,“戴着帽子,捂严实点儿,谁认识你?再说,你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程晋山瞪着眼睛扒饭,想想方进新那么牛的人,还不是虎落平被犬欺,也就强忍下一口气,含着米饭“唔”了一声。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