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你搬的,为什么给你?”常意淡淡说道,把手里的银子抛了抛。 “他——”喜牛抱着手跳脚,指着那个少年:“他是我们家的,他搬了难道不算吗?” 少年依旧侧着身子,沉默以对。 “他是你们家的,搬的也只是他一个人,凭什么给你,臭小孩,滚一边去。”关扶不耐烦地挥了挥。 喜牛大哭,扑到人堆里,窝在一个妇人怀里:“他们不讲理!不给我钱,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喜牛也哭,喜妹也哭,一时间哭声一片,常意太都涨的疼。 周围看热闹的人既不劝也不说话,平里他们说闲话,都和自己利益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可是二两银子,他们心里想着与其落在陈家一家让他们家过上快活子,还不如给那小子。 常意冷眼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她觉到那少年在用余光瞄她——他想要这二两银子? 陈大娘抱住两个孩子,也张开嘴哭爹喊娘,显然陈大娘比孩子路数更高。 “你外头来的妹子,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东西他不是人啊,长着一张人皮,不对,他连人皮都不是,我们喂他长大,他却一点都不想着报答我们......你给他银子,还不如给我这个娘放心。” “别他.妈的说这些七八糟的东西,这有什么关联。”关扶暴躁地跺了一下地,忍无可忍地骂道。 在陈大娘怀里的陈喜牛突然跑到常意前面,大声叫道:“他就是我们家养的畜生,你雇了头驴拉磨,难不成也给驴银子么?” 小小年纪怎么说得出这么恶毒的话!常意和那少年还没什么反应,关扶先气得脸都变成了猪肝红,脑子都晕了。 关扶伸腿想把陈喜牛一脚踢走,这时其他人倒是有了点动静,拉住他劝他别对孩子动手。 其他人,乃至那个自称娘亲的陈大娘对陈喜牛的话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态度,仿佛这再正常不过。 常意又观察了眼少年,他毫无反应,显然已经习惯被比作畜生了。 察觉到常意的眼神,他终于脸侧了侧,看了过来。常意忽略了他可怕的脸,注意到他的眼神,她说不上来他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反正不像是希望。 常意面前站着他和陈喜牛,而那二两银子的归宿,全在她一念之间。 常意轻轻地把银子放在其中一人的手上,说道:“拿着这钱好好过子。” 陈喜牛欣喜若狂地抓着手里的银子,连连道:“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陈大娘也没想到这么容易,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她们一家人。 常意还不仅如此,特意款款走到了三人身边,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喜妹,改我给你做身漂亮裙子,送去你家。” 她没有回头看少年的表情,从刚刚她放下银子的那刻起,少年的身形仿佛就凝固住了一般,再也没有动过。 本来就是有竞争的事,没几个真心愿意祝福他们一家,客套了几句便散了。 常意一回头,发现那少年也不见踪影了。 “您这是干嘛!”关扶表情有些委屈,又不敢直说:“便宜了那家人。” “天下没有白得的便宜。”常意不以为然。 关扶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主意了。 只不过他还是惋惜道:“那孩子......太可怜了,累了这么久,怕是一分银子也拿不到。” “不拿,对他才是最好的。”常意知道关扶心软,但有时候善意的出发点,未必会带来好的结果。 她没有和关扶解释,而是说道:“你把我那条颜最的裙子拿出来,在村里找个裁改成那个女孩的尺寸。” “还真送啊?”关扶瞠目结舌。 “当然。”常意摸了摸自己的指甲,语气平静无波地说道:“——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关扶看着常意的动作,闭上了嘴。 虽然语气未变,他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察觉到,眼前的这个少女,已经生了怒意。 ——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呀,他没名字。”喜妹笑嘻嘻地说道,眼睛全黏在常意手里那条裙子上。 常意手着那条裙子,喜妹见不走,只好乖乖坐着听她说话。 “你哥哥叫喜牛,你叫喜妹,他没名字吗?喜天、喜地这样的......平时你们怎么叫他的。”常意耐心地拿着裙子循循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喜妹不耐地打了一下炕:“平时谁会喊他啊?他没名字,就是个讨厌鬼,你叫他厌就行。” 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吗?陈大娘为什么自称是他的娘,这是对家人的态度吗? “为什么?”常意说道:“他为什么和你们不一样?” “什么为什么呀?”喜妹翻了翻眼皮:“娘说他是我家养的畜生,我们为什么要和畜生一样啊?” “给我嘛——”喜妹大力地拉拽常意手里的裙子,常意索松了手把裙子给了她。 “你做什么问这么多?”喜妹总算把裙子拿在了手里,喜起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想和他搞在一起?” 常意眉头轻皱,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说话这样世俗,她母亲陈大娘也是功不可没。 喜妹眼睛转了转:“那个恶心的丑八怪有什么好的,你不如跟我哥在一起,我哥比那个丑八怪强得多呢?” 喜妹喜上眉梢,村里的大家打扮衣服都差不多,她在常意进了村的那天就盯上她了。常意有那么多漂亮裙子,就算给了她一件还有好多,但常意要是嫁给她哥,那常意那些裙子和钱不都是她家的了吗。 常意:“......” 常意无视了她的话和闪着期待光芒的眼神,问道:“那他......厌,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喜妹努努嘴,往窗子外面撇道:“畜生当然是和畜生一起住啦!” 第41章 其四十一-溯往 常意从喜妹口里知道了那个少年住在哪里, 但并没有像喜妹想的那样去看他,而是径直离开了。 喜妹在后头望着常意离开的背影,眼睛滴溜溜地转。 村子里的屋子, 一般是主屋外面围一圈草栏,里头堆柴火,种些菜什么的。至于养牲畜的地方, 是挨着房子建的一个棚, 免得味道窜进屋子难闻。 常意绕到陈家的棚子里,并不会惊动里头睡觉的人。 一个拔的身影靠在棚子门口, 背抵着围着猪圈的门,头发用什么树的枝条绑了起来,出了光洁的额头。 常意之前看过一次他的脸, 再看就没之前那么骇人了。 她轻声开口, 想问问他们家到底怎么一回事, 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冷吗?” 厌睁开眼, 似乎是想遮住自己的脸,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扭过头不看她。 常意走到她面前蹲下,递给他一个不起眼的袋子:“给你的。” 少年眼神一冷, 把她手打开,低了声音吼她:“滚,离我远点。” 常意吃痛一声, 缩回手, 袋子掉在地上摔开, 掉出一块一块的银元。 常意半跪下身子,把东西捡起来,好在他打的不是特别疼, 她还有耐心跟他解释。 “你是在因为我没给你二两银子生气?” 少年抿了抿嘴,不说话。 那就是了。 “我给你,你守得住吗?” 常意抬起脸问他。 少年不知不觉屏住了呼,眼睁睁看着常意和他对上了视线——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慌、也没有厌恶,只是在跟他说一件很普通的事罢了。 从来没人这么看过他,也没有人这样面对面的和他说过话。 可他现在在和她对视,这样的奇妙的体验让他稍稍出了神。 常意察觉到他身体有些僵硬,随即移开视线,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拿了银子,能守得住吗?” “你不给我。”少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怎么知道我守不守得住。” “你要是守得住。”常意指了指脚下的稻草:“就不会睡在这里了。” “这是我睡觉的地方。”少年快速看了常意踩着的稻草一眼,又马上扭过头。 常意:“……” 常意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少年“”的范围。她把拿来的袋子重新放在了少年身边,说道:“这里面有十两银子,你拿着这个,足够你离开这里重新生活,虽然现在外面不太平,但凭你的本事,想活得好不是难事。” “前提是你想。”常意说道。 “为什么给我。“ 少年一直狠厉的神有些端不住了,出些茫然。 常意看他脸上的纹路虽然骇人了点,但细看也只是正常人的五官,骇人的外表下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因为你帮我搬了石头,我不会让你白干活。”常意认真地对他解释道:“......其他的,你就当我行一善吧。” “你看上去不像行善事的人。”少年紧紧攥着袋子,晦涩不明地说道。 常意缓缓叹出一口气:“偶尔。” 她干脆坐在他旁边的稻草上,问道:“不过你拿了银子,也不会走的对吧。”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少年看着她落在地上的裙角,低声说道:“别坐了,会脏你的裙子。” 陈家人不许他走动出去丢脸,他也不喜出现在别人面前,常意没见过他,他却远远看到过这个女孩。 她穿得很漂亮,亮眼到在这个村子里有股格格不入的气息,那群训练有素的男人很明显以她为首,这都颠覆了村里人对一个女人的认知。 刚开始陈大娘还羡地猜测她是外头那个王公贵族的女儿,时间一长,那些羡便变成了眼红的谣言,传得愈发离谱。 他不想让常意坐在他身边,因为他知道,她肯定要走的,这“质朴”的村子容不下她这样致的小姐,她要坐在地上,只会变得和他一样脏。 常意搂起裙摆,说道:“脏了就洗,你不洗衣服吗?” 常意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你不会真的不洗吧,不会臭吗。”陈家都让他睡猪圈了,看上去也本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他怎么洗衣服。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