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醒了。 陆湫湫糊糊清醒,推开窗听到庭院里的喧嚷声,疑惑的同时心头也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草草洗漱过后就下了楼。 来到大厅,看出打扫卫生的佣人们脸上洋溢的喜,陆湫湫刚刚下的不安又陡然升起,她了口气,正要拉住一个佣人打听一二,面走来的管家就笑容可掬地为她解开了疑惑: “小姐!天大的好事——医院一大早传来消息,董事长醒了!” 陆之恒……醒了?陆湫湫怔住。 说不清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的情绪,但陆湫湫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喜悦。陆之恒竟然醒了!怎么就醒了呢…… 看她表情凝重,管家脸上的笑容不由僵滞,忖道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吧?这位陆小姐为何这副表情? 见陆湫湫失魂落魄地背着书包出门,管家心下纳罕,连忙拦住她,“小姐不吃完早餐再走吗?” “不了。我没胃口。”陆湫湫蹙起眉,答道。 脸难看,确实不怎么有胃口的样子。 管家有心讨好这位刚回家的大小姐,听她这么说不敢忤逆,目送她慢慢踱出大厅,转头就去了暗处给贺川拨电话。 贺川也知道了陆老爷子醒来的消息。 “父亲”病愈,他这个做“儿子”的,理应去医院看望。因此天将将亮他就着人备车,去了市立医院。 这个点医院刚刚上班,在一众面疲惫的病人和家属中,西装笔、容貌俊美的青年格外的打眼。 陆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权贵,为了保护陆老爷子的安全,让他静心养病,陆老爷子住的ICU请了专门的保镖,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看守在门外。 看见他,两位保镖很恭敬地退让,“贺总。” 贺川神情淡淡,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透过透明玻璃静静地打量病房内部。 陆之恒确实已经醒了,他是昨天半夜醒的,来查房的护士突然听见他微弱的呼声,吓了一跳,连忙去外面喊来值班的医护。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确认陆之恒已经离了生命危险,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贺川安排在陆之恒身边的人连夜把消息告诉了贺川。 这会陆之恒还躺着,气息微弱,但脸已经比前几好多了,有了点血。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卧病在的陆之恒缓缓掀开了眼睛。 目光向门口望来,看见那道悉的修长身影,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他又闭上了眼。 知道他已经看到了他,贺川不做犹豫,推门而入。 “爸。”人走到病边,俯身轻轻握住了老爷子垂在身侧的手,他轻道,神情担忧,眼神里透出的关切犹如实质,叫人只看一眼就心生体恤。 可陆老爷子却像是不为所动,也不睁眼,平静地嗯了声。好半晌,贺川听见他开口问:“他们兄妹,回来了吗?” “……” 贺川原本尚算平和的眼神里霎时染上鸷,不过也就是一霎,他调整好情绪,颔了颔首,在病旁边的陪护椅上坐下。握住陆老爷子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 “回来了。” 又是一会。陆之恒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又听他出声道:“他们……如何了?” 这个问题问得含糊,但贺川知道,他关心的是陆向野和陆湫湫的状态,搭在膝上的手掌不经意地攥紧,指节泛出了白,他温声道:“他们一切都好。” 听言,陆之恒慢慢睁开了眼,这双眼睛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不像年轻时那般锐利,眼神里的光也十分浑浊,他定定望着亮堂堂的天花板,被顶光灯刺得眼睛酸涩,微微眨眼,扭过头将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贺川。 “叫他们来看我。” 是命令的口吻。 贺川沉默须臾,笑了一下,道:“好。” 接着两人又浅聊了几句公司的事,陆老爷子刚刚醒来,神头还没恢复过来,很快就头脑困乏,贺川起身为他掖平被角,让他好好静养,独自出了病房。 一从重症监护室里迈出来,贺川嘴角从头至尾都扬着的笑弧倏地平,他目光森冷,犹如覆了寒霜。 * 陆湫湫不知道自己一上午是如何度过的,大脑混混沌沌,听课时也连连走神,脑子里总想着陆之恒醒过来的事,连一贯神经大条的丁瑶都看出了她的不在状态,趁着课间把她拉到教室外。 “湫湫,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不想让朋友多想,何况这事也没法与人说明白,陆湫湫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怕丁瑶再问,遂转移话题,“我有点渴了,我们去小卖部买饮料吧。” “好呀。” 两人手拉手去了楼下小卖部。 好巧不巧,又在这里遇见了程初景。 彼时他正坐在店外的桌椅那与朋友谈天,周围坐了一圈的男生,脸上挂着笑容,似乎聊得开怀。 不过,在看到面苍白出现在他眼前的女孩,程初景顿时收敛了笑意。 他与朋友道声先离开,就大步走到了陆湫湫跟前。丁瑶左右张望一圈,很有眼地松了陆湫湫的手,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先回教室。 “还有时间,一起走走?” 少年低头看表,神情镇静,提议说。 陆湫湫自然也没有意见,她一个早间因为陆之恒的事心情郁闷,这会见了程初景才略有好转,听他如此提议便跟在他后面离了人群。 还是上回那个地儿,教学楼底下的停车场。 照旧人迹罕至,两人走到树下面的长椅坐下,肩并着肩,都没开口,微风过耳,进到九月,天气已不似之前那样炎热,这里又比较凉,微风吹过,卷起脚边的落叶,竟有几分萧瑟。 陆湫湫耐不住这般安静的气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物理竞赛复赛时间下来了吗?” 陆向野参加的数学竞赛安排她是知道的,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了,物理竞赛的消息却不得而知。 听她提起这个,程初景有点意外,道:“还没,应该就这一两天了。” “你准备得怎么样?” 程初景一挑眉,难得出少年意气,“你觉得呢?” 他这句反问一出,两人间那本来有些奇怪的凝滞氛围立即消散,如雪山初融,陆湫湫也随之笑起来,好看的梨涡点缀在畔,甜声道:“我觉得你一定没有问题!” 看她展笑靥,程初景心底那悬起的心总算落下,面不显山水,弯起俊朗的眉眼,道:“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 “这么明显?”陆湫湫讶然,还奇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很难看吗?我以为我隐藏得好的……” 她陷入自我怀疑,两手托住自己的两颊的模样落入程初景眼帘,只觉娇憨可,他眼神柔下来,见周遭无人,便倾身搂过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 “在我面前,不必隐藏。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可以陪着你静一静。就我们两个人。”最后,他把“两个人”这样的字眼咬得很重,陆湫湫虽有点奇怪,很快就被他话里别的内容引走了注意力。 “就这样,让我在你怀里待一会,就好。” 靠在少年宽阔的膛,陆湫湫低声喃道。她卸下强行挤出的笑意,沉重地合上眼皮。 她忆起少时目睹过无数次的画面。 冷肃的男人,绝望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叫与忍无可忍的咒骂,如此种种组成一幅凌又可怖的画面,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湫湫,不要怕。 一个颀秀的身影穿破可怖的景象,蹲在她面前,像此时此刻的程初景一般,将她温柔地揽进怀里,徐声在她耳边安抚她的情绪。 是年少的陆向野。她的哥哥。 那时,如果没有陆向野陪在她的身边,恐怕她早已受不了那些上演的闹剧,绝望地自尽了。她讨厌争吵,讨厌矛盾,讨厌怎么抓也抓不牢的安全,讨厌那些尖锐的字眼和刺耳的尖叫。她讨厌失控。 唯有一切都在她的眼底有序进行,将一切都牢牢地抓在手里,陆湫湫狂的心才能安然地回到腔,不被裹挟进绝望的涌之中。 她怕极了。 陆之恒醒了,他们又回到了陆宅——那个曾经给她留下过无数影的地方。陆之恒骨子里有多么冷漠和变态她是知道的,如今还多了一个贺川,她不敢去想将来她和哥哥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暗涌动。 她讨厌那个家。 讨厌和陆之恒有关的一切。 如果他没有醒来就好了。就这么、就这么安静地死去…… 可惜,老天总喜和她唱反调。 怀里安静的女孩突然开始发抖,像落入猎人陷阱的幼兽,狈地作困兽之斗,程初景愕然,忙伸手搂紧她的脊背,极力安抚,“湫湫,不要怕。我在呢。” 不要怕。 湫湫,不要怕。 我在。我在。 少年温柔的安抚一声又一声地回在陆湫湫的耳旁,她渐渐从那种恐惧中离出来,睁开已然红的眼睛,仰头望向程初景的下颌。 “谢谢你,阿景。” 她强忍哽咽,轻声道。 而程初景只是静静抱着她,低头亲吻她的鬓发—— 尒説 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