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年少时的徐淼,那是他跪在耶稣受难像面前,那是他跪在那里赎罪的第九天。 张霈从他的眼里看到同样斑斓的彩,颤栗的瞳仁逐渐凝结成两个漆黑圆点,圆点们仿佛有生命般扭曲、分裂、融合,最后如粘稠体慢慢凝结成一个——黑——这个黑几乎占徐淼整个头部,然后那黑骤然爆裂开,黑暗如汁水一样四处迸溅,直到视野所见全部凝结成无边无际的黑暗。 远处有一个微弱的冰蓝光点在缓缓上升,耳边是震耳聋的呼喊声:五、四、叁、二、一,点火,发—— 静谧,随后又是呼,紧接着是更猛烈的呼,不同语言织在一起,杂地喧喊道:“我们胜利了!” 炮火声,随后又是呼喊声,冷兵器击时的铮然作响,汉子的怒吼声,张霈锐地知到,随着缓慢上升光点的扩大与颜渐暖,她所听到的声音简直是历史遗留下的一簇簇印记——并且历史正在飞速倒退。 在几声兽吼过后,那光点已经亮如白昼,像一轮白的太快速朝张霈碾过来。 刺眼的“白昼”过后,她觉周身开始变得温暖,炙热,闷臭,黏腻,有人正与她紧紧相拥——她又回到那个梦境里了。 她自己变成了原始人——暂且这么称呼吧——旁边散落几个人的尸体,尸块,在蚊蝇的嗡嗡作响中,有人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抚摸她的头,她的脊背,用力而颤抖,似乎在安抚。 她想推开身上这个人,却在对方的呜咽声中止住动作,因为他在哭……他在哭泣。 现代人观察研究久远的古人类,尤其是在文明尚未成之前的人类,往往像研究兽类一样,更着重他们的种群,习,生理结构特征,但很少提到他们的情。当然,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情看不见摸不着,怎么能够留下痕迹呢?有成文字之后的人们可以通过文字记述情——不论它的真与假吧——可是没有文字的人,怎么办呢? 不知是什么鸟兽的叫声尖锐刺耳,以至于刺得她头痛裂,拥抱着她的那个人似乎察觉到这件事,因此放开了双臂,只用一双眼睛看着她。她觉到腿边有东西在动——她低头一看,是一只蛆虫。 旁边的尸块已经生了蛆虫,但不知为什么,这只蛆虫没有和它们一起在已经开始腐败的充分营养中扭曲弹跳,反而拖着长长的尾巴朝她爬过来,一直爬到她的腿边。 那或许只是一只可怜的了路的,或者官失调以至于走错方向的蛆虫,张霈看着它在地上动,恍惚间竟然将这只蛆虫看成在上痛苦扭动的徐淼。 树上怪鸟再次嘎叫一声,张霈抬头看它,那只鸟与张霈对视,形状怪异的喙与眼睛结合起来,竟仿佛在笑一般。 旁边那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朝某处山走去,那里还有其他人,有两位年龄更大,还有几个个子刚到际的孩子。孩子们都很喜他们,张霈摸不准这是什么家庭构成,但那人拉着她在树枝搭乘的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旁坐下来,拿尖锐的树枝在地上画一些图案。 他想告诉她什么?张霈看不明白。椭圆的形状,长方形,杂的几何体堆积在一起,对方似乎也对自己的表达能力到无奈,索将树枝一扔,又拿起磨得尖锐的石刀刻一块石头。 张霈看着那块石头,那人看了看她,点一点头,快速说了一句含糊的话,边看她边雕刻。 这是在给她塑像么? 山外吹来一阵风,一阵大风,吹得张霈简直睁不开眼,她慌间想要抓住什么,却再次坠入黑暗,在黑暗里,她听见一个人的笑声。 四周再次渐渐亮起来,一个——她同样在【梦中】见过的少年正盘腿坐在她面前,微笑着看她。 “你好,张霈,我们很久没有以这种方式对话了。” 张霈僵硬地看着他,一瞬间有想哭的冲动,那该死的悉得她发疯,但她就是想不起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你是……” 银头发、紫眼睛的少年又笑出声,他说:“出于【规则】,我无法告诉你我是谁。只是我觉得有点儿…无聊——这或许也算是一种情绪?——总之我觉得有点儿无聊。我以为这回能有些变化,可是没有。我开始后悔我们的置换条件,你不该…不该记不起这些事,以至于到现在自己都快与【世界】融为一体了。” 张霈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她内心深处似乎对这种情况毫不意外——可是为什么会毫不意外? “算是中场休息吧,”少年说:“我想找你聊一聊——毕竟没有其他人可以与我像这样进行沟通了。我们来聊聊。张霈,你现在总算快成为理论上的完整的人了,这是我与二级管理员的易中最主要的一项——等到你的神体完全整合,他就会给我一个意的条件。不过,这次他似乎做得太过火了,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即将变成什么样子么?” “我……?” “唉……”少年说:“情……情……真是最难的任务。” 他又半开玩笑地说:“正是因为【情】……有机会,假如你能想起来的话,能不能劝一劝你那位【永远的】哥哥,他已经杀死上亿种可能了……就算我是超脑,这种超负荷作偶尔也是会短路的啊。” 张霈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只好保持沉默。 于是少年也沉默起来,过了很久,才慢慢说:“我也不是一种情都没有学会。” 他抬头与张霈对视,她从紫瞳孔里看到憎恶,那是人类会有的憎恶神情。 “你走吧,我还要继续看。”少年说:“不过,我不想完全按照指令来,让我也试试杀死一种可能吧。”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