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皱眉,“罢了,你午时前到府衙,我送你进去,免得犯了什么忌讳你还不知。” 简清得了允诺,过来送饭的目的达成,仰头地一笑,“多谢夫子。” 徐夫人拍拍简清肩头,“你这孩子,受了气还忍这么久,就让别人说嘴。” 简清扮演完一个合格的小可怜,又收获一通对厨艺的夸赞,拎着食盒,功成身退。 门外桂树绿叶婆娑,光正好,府学往前全是低矮铺面,只有两条街外,城西偏城中心的府衙飞檐分外显眼。 简清深深呼出口气,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要搞方一品了! 阿清:徐夫子忽悠计划通√ ---- 谢谢“夏不语”小可的3瓶营养;“故凉词”小可的1瓶营养,肥章送上,簌簌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一本菜谱 北城门前简家的小摊,今不仅晚开了门,还换了人招徕。 老邻居们认出来门前站着的是先前在简家做过工的帮厨,新食客却不认得,拉着有些沉默寡言的青年刨问底,时不时叹一声。 “小娘子手艺好,就是命太苦了些。” 肖勉垂着眼睛笑了笑。命苦么,之前他听到的话可都不是这样说的。 等关于简家新来的帮厨议论声下去,一早上不见人影的简氏姐弟才显了人影,还在堂中吃饭的几个货郎看见楼梯上走下两个白影,一时间惊掉了筷子,“简、简小娘子?!” 少女一身布素白衣裙,牵着幼小孩童,孩童一身白衣,捧着黑漆描金的牌位,眼圈泛红,一步步走进了堂中。 食客们这才想起,过往只挂在他们嘴边作为谈资八卦背景的简师傅的死,距今其实也不过一月。而两个重孝在身的孩子撑起家业,每来送往,不知心底多少苦楚。 旁人如何想,简清从他们的眼神中大抵能猜到些。不过苦楚她半点没有,至多只是些遗憾——看一位大厨陨落的遗憾。 简父去得太匆忙,原身不肯面对父亲离世的现实躲在屋子里,前后丧事全是简澈在料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全听白事铺子的人忽悠,白烛孝衣纸钱棺椁,该花钱的地方一个不少,只是最终只用到了下葬的棺椁罢了,连今这身孝衣,简家姐弟都是第一次穿。 “小娘子,节哀。” 大堂里陆陆续续有些许安声响起,简清无声勾了勾角,向四周盈盈一礼,神沉重,眼角一点泪光,“多谢诸位照拂我家生意,今家中有事,扫了各位的兴,实属不该。” 有人犹豫着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去?”话说出口,他向后缩缩,暗怪自己多嘴。 简清脚步不停,走出门外才对听见声响出来看情况的四邻道,“今我至府衙诉简家小工方一品偷盗传承菜谱,害死我父,若是各位无事,可否为我来做个见证?” 不等四邻回答,简清转向守在门前的肖勉,声音又轻又快,“你既答应了作证,就不要反悔。” 眼看着两个身影远远离开,肖勉摇了摇头,进门收起碗筷。 刘掌柜早早看见了简清出门,先前打道时简清始终一副眉眼带笑、有成竹的模样,此时一身重孝下,他却品出些少女的孱弱疲倦来。刘掌柜跨出门外,一抬头望见隔壁的老方头也出了门,他扯起嘴角,“干什么去?少给小娘子。” 方掌柜整整衣袍,哼了一声,“就你是好人?简师傅人没了,我就不可惜么?” 两人相看两相厌,却还是往一个方向走去。 议论声在几家掌柜相携而去后爆发开来。 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将简清说的偷盗菜谱和害死简师傅的事情,与这两天刚刚开始传的简小娘子走父亲唯一传承弟子、将秘方占为己有、不孝不悌气死父亲的小道消息联系在了一起,再同被简清几句话吊起来胃口的好事者一说,当即若水入油锅,一片哗然。 “师父徒弟、亲生父女,这、这,好狠毒!” “这两边两样说辞,谁知道美人面下藏的是什么心?” “去去,简小娘子是犯过混,也不至于拿自家传承和父亲命开玩笑。” “我看不然,方小师傅也掌了有一年的勺了,要不是被人走,犯得上跑去别家酒楼去做个小工吗?” 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有人听了半晌,也听不出什么是非曲直。什么传承不传承的,七八糟,与他们何干?但这场热闹,倒像是可以瞧瞧去。 --- 简清走到府衙时,徐夫子已经等在门前了,看见姐弟俩的衣裳,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简澈抢先一步,抱着牌位恭恭敬敬开了口,道,“多谢夫子前来。今澈与阿姐来为父鸣冤,希望爹爹在天有灵能够看到,是会犯什么忌讳吗?” 想好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徐夫子看着简澈小大人似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道,“无事。” 等絮絮叨叨的一连串行礼说辞嘱咐完,已经接近午时。来看知府坐堂问案的城中居民频频回头看向三人所在角落,简清垂着头,摆足了忧郁架势,在心里算着时间。 一身重孝越过大半个城池走来,又在府衙门前徘徊了如此久,建在城中偏北的仙楼怎么说都该得了消息。 “阿姐。”简澈晃了晃简清的手,有些担忧的望向她。 简清淡声道,“别怕。” 等待时已早早递了消息进衙门,府兵有些不耐烦的传唤声在一旁响起,“简澈与简氏女何在?” 等看到二人一身重孝,年轻兵卒的脸庞突然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抱、抱歉。” 简清垂首轻声道谢,跨过高槛步入府衙,不用回头,光是听四下不时响起的议论声,就能猜到人们都在想些什么。 同情弱者是人,而人情分、同情牌,在这个儒学以德治、人治断案的时代,向来无往而不利。 简清抬头,对上高案后正襟危坐的知府眼神,雍淮支着头,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才道,“堂下何人?” “回大人。民女简氏阿清,与幼弟简澈,今于府衙状告酒楼雇工方一品盗窃家传菜谱,害死我父,并一仆事二主转投仙楼,还请大人明断。” 雍淮道,“可有证据?” 简清跪在地上,答道,“物证有雇工契书为证,人证有酒楼其余雇工、问诊郎中为证,大人传方一品上堂,一问便知。” “既然如此,来人,传方一品上堂。” 方一品来得不快。 简清姐弟二人跪在堂中一侧,听雍淮问审其他案子,等案子断得清楚明白了,来对簿公堂的苦主恶人眼神不住地往一侧的简家姐弟身上瞟,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不知多大的一场好戏。 看戏归看戏,简清始终安静等待着,只是谁都没想到,和方一品一同到来的除了他如今主家仙楼的一个管事,还有华王。 这乐子可大了! 围在府衙门前的众人互相看看,眼中皆是惊诧:都说仙楼背后有贵人撑,怕不是王爷吧?!诶哟,简家小娘子这次,怕是要倒了大霉。 楚斐带着两个侍卫越过人群走进堂中,一举一动里皆是冷意,方一品像是个犯人似的被侍卫们拉着进门,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雍淮起身道,“王爷今倒有雅兴。” 楚斐道,“雍知府不么?” 雍淮一笑,“来人,给王爷看座。” 楚斐落座堂中,两侧差役木敲地,长声喊道,“威——武——” 雍淮一敲桌案,问道,“堂下可是简氏酒楼雇工方一品?简氏后人告你偷盗菜谱并害人命,你有何言?” 被在马背上七荤八素颠了一路的方一品一惊,背后汗一片,急道,“大人!休要听这疯婆娘胡言!菜谱本就是师父亲手传给小人,几年来手把手教会我厨艺,视我为衣钵传承,何来偷盗之说?!至于师父,我侍奉汤药在旁,是简清将我赶出门外,要让简氏断绝传承,这才气死了师父,实在与我无关啊。” “自古传承衣钵当养老送终,立文书、改族谱、列入门墙,不知你占了哪一项?”简清跪在方一品身前一步,侧身回头望了他一眼,嫌恶道,“你早年丧父来我家帮厨,爹爹见你可怜,手把手教你厨艺,你却毫不,趁着爹爹身体虚弱无暇顾及,连自己身上的佣契都不顾了,偷了我家菜谱就转投别家,也不知在新主子那里,得了几多青眼!” 少女素衣似雪,未施粉黛,转过头的一刹那,如初绽玉兰,娇弱清丽。方一品恍惚了一瞬,随即被简清的话气了个倒仰,果然,这疯女人还是那副令人七窍生烟的德行,比过往更三分牙尖嘴利! 趁方一品没回过神来,简清伏地叩首道,“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嘴胡言,还请大人明察!” 一仆二主,又做出了偷盗主家财物的事情,在哪都说不出道理,一时间门外守着的众人都议论起了方一品的人品。 “胡说!你胡说!”方一品听到议论,气得仪态都不顾了,直要站起来打简清。 “跪下。”雍淮一敲桌案,沉片刻,道,“本次问案疑点有二,方一品与简家师徒之名是否为真,简……” 简清接道,“我父讳知味。” 雍淮道,“简知味之死,究竟为你二人谁所致。”他抖了抖手中契书,问道,“既为弟子,不曾改姓,亦不曾列入族谱。简氏女呈了你与简家定的雇佣契书上来,如今,方一品,你有何证据证明你为简家徒弟?” 雇佣文书?简氏酒楼都该是他的,哪来的什么契书?!方一品咬牙,正要开口,余光瞥见简清垂下头时角的一点笑意,心跳似鼓声响起。 他忽然明白过来,简清正是要他在这一点上纠不清,简老头的确没有立师徒的契书给他,他空口白牙也变不出文书,只会越描越黑。 方一品叩首道,“大人,师父在世时未立下文书,但我已于简氏酒楼掌勺一年,城中各家食肆掌柜都可作证。若我非衣钵传人,师父怎么会让一介外人掌勺?” 简清嗤笑道,“简氏有我与阿弟二人尚在,让你掌个勺就是传承给你了?当真可笑!” 方一品道,“大人,简清此言正能证明小人所言非虚。庖厨传承向来传男不传女,师父正是见幼子无知,为了传承延续,才决定将酒楼托付予我。而简清心思歹毒,见我得了传承便怀恨在心,趁师父病重,将我赶出酒楼,眼看传承断绝,师父一病不起,驾鹤西去,全是这毒妇所为啊!” 方一品越说越动,抬手指向简家姐弟,冷笑道,“大人,莫看她此时披麻戴孝,若真心孝顺师父,怎么会一月都等不及,就将酒楼开门营业,吃喝酒,与旁人说笑?如此不孝之人,哪里能够信任!” “你!”简清咬道,“难道要眼看着我们姐弟饿死,才算孝顺吗?!” 方一品看着简清发白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讥讽道,“酒楼位列凤溪首位多年,一顿不吃酒,不与人说笑,便会饿死你们不成?这般孝顺,不要也罢!” 堂外众人被这一句提醒了简清过往的花钱如水和放浪不羁,风向一转,一时间,“败家女”、“不孝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阿、阿姐。”简澈小声唤着,握住了简清的手,“别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目前为止,除了不知道跑来做什么的华王,事情全都在简清的预料之内。 简清一来大梁面对的就是釜底薪局面,哪有什么替原身守孝的心思,简澈也只目睹过这一次死亡,哪知道还要守孝。二人胡过了一月,到昨夜与简澈谈起今上堂之事时,简澈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与其等别人说起,不如干脆把问题摆在明面。孝服是昨夜翻出来的,她送上门了这么大一个破绽,方一品和仙楼不咬钩都说不过去。 简清回握住简澈汗一片的小手,这才止住了他的颤抖。简清回头扫过方一品与堂外众人,脸苍白,泪光盈盈落。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议论声不知不觉就停了,徐夫子站在一众陌生的路人之中,面皮发红,还是坚定地对简清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她:我信你。 简清地笑了笑,回头叩首道,“禀大人,方一品盗走菜谱后,我与幼弟忙于照顾父亲,酒楼停业许久,财物大多遗失,到送别父亲后,我二人手中只剩下空空酒楼与一两白银。又有过往雇工上门要债,若是不开门营业,我姐弟在催债下早已落街头。欠条在此,若是大人不信,大可传雇工与当问诊的柳郎中上堂询问。” 简清呈上从肖大手中拿回来的欠条,许侍立一侧,抱拳道,“大人,简家欠债之事,我巡街时有遇见雇工上门打砸,可以为简氏作证。” 方一品急道,“大人!许捕头受简、受师父恩惠,自然向着简清说话,请您明察!” 雍淮一抬手,玩味道,“既是受简知味恩惠,她二人是简家血脉,你自认身负简家传承,有什么好怕的?” 方一品一时语,堂外围观众人里有人出声道,“大人,我为简家过往雇工,我可做证。” “来人,传城中谷丰食肆、方记、汤记三家掌柜与柳郎中上堂。”吩咐完,雍淮转向门口,道,“你是何人?” 肖勉拖着肖大衣领穿过人群,一同跪于堂中,他身后跟着些简清面的男男女女,有些畏缩地站在门口。 肖勉推了肖大一下,肖大伏在地上,哆嗦着说道,“大人,我二人为简家过往雇工。半月前简家欠了我们十两银工钱未发,要债时一文也无,简氏请我们宽限半月还债,之后卖起了包子面条凑钱,几前连本带息还清,正是您手中这张欠条。” 肖勉叩首道,“大人明察,我二人于简家做工两年有余,简掌柜先前曾想传手艺给女儿,是方一品百般纠进了厨房学艺,后简掌柜身体不适,才给了他掌勺机会。月余前简掌柜偶风寒,方一品那时已拿着菜谱投奔了仙楼,掌柜听闻消息后气到吐血,一病不起,乃至身故。”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