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璧随手捻了几个最大最粉酥的糕,一个接一个地往他嘴里,全不给他留半点咀嚼的间隙。 那白音才吃了两口就噎得连连咳嗽,眼角的泪珠儿经这一震,雾一般飞溅到她手背上。他嘴里包着糕点碎屑,费劲千辛万苦才咽了一点儿下去,神情困窘,含糊不清地求她:“娘子慢些……” 成璧直接撤了手懒得再喂,看他鼓着腮帮子不停地嚼,便问:“好吃么?” 待咽下了那些糕点,他咂咂嘴,歪头回味了一番,认真评价道:“唔,味道好像淡了些,还不够甜。” “朕不喜甜。” 白音闻言分外讶异,“娘子竟然不喜甜?”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的白音未再一味顺着她,只是双眸若有忧伤地在她身上略凝了凝,全不知愁绪缘何而起。 这样的奇异情绪唯有一霎。只不多时,这小混账又作起孽来,手指揪着帏扬首哼道:“刚吃了糕点,嘴里干渴,想喝西洲的盐茶。” 成璧伸手死死揪住他颈间的铁索,他便顺势往她身前伏去。视线落处,他脖上的细腻肌肤已经被生铁磨破了半圈,且铁锈蹭入血,已然洇得伤处红肿发烫。 再往下瞧瞧,他手腕上头也被麻绳刻了一圈红痕,有些久了的地方已隐隐泛青,几重异与纯白互为映衬,更显出他玉肌如雪,娇不堪触。 女帝可不知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一颗芳心冷硬如铁,此刻只是一手狠狠地钳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握紧铁链再收了一圈,寒声道:“朕警告过你,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你不长记?” 白音这会子连怕都不再装了,面上笑的,全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 成璧看出来这小子皮实耐揍,可那个镇定自若的劲儿实在令人讨厌,便又伸手狠狠掐住他的下颌,“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一句话,说完你的要求,然后老老实实给朕代!” 白音笑眼弯弯,“好,那我说了。我要喝盐茶,要用南岭的‘蚕砂’短梗茶来煮,一分盐,三分糖,多茶少,我还要娘子亲自喂我喝。” 女帝憋着气,一抬头,冲梁上的暗卫叱道:“还不快去!” 女帝的暗卫不好做,侍女的活儿他也得干。 待茶调制完毕,成璧接过暗卫手中那只窄口大肚的土定瓶,这瓶子许是客栈里装花草用的,上头还沾着些泥渍,心中暗道暗卫办事果然不如鹧鸪椋鸟妥帖周到。 见瓶中正冉冉冒着热气,她自个儿忽然生出种奇异的冲动。 她想把眼前这个可恶的小贼欺负得直掉眼泪。 才煮好的茶肯定滚烫,连她贴着瓶身的手心也被灼得微微泛红。女帝抬眼看看白音,蓦然笑如花,温柔道:“朕帮你吹吹,可好?” 白音点头,她便持着那只定瓶凑上来,一手抓住他颈间铁链,居高临下。 朱贴近,俯瞰他时,影拢住他的眼,使得那眼瞳泽陡然幽深了些许。海棠果膏般红而柔的瓣微微翕张,冲他的鼻尖吹气。 “呼……” 香风拂面,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像小蛇,顺着他的鼻端、齿甚至耳蜗钻入四肢百骸,无孔不入。 白音愕然愣怔。蓝莹莹的眼中水波轻,平湖面上落一粒砂,晕开圈圈涟漪。 视线在勾,睫近得几乎快要相触。 她宛媚地笑,紧接着,持瓶的手移上来,另一只手松开铁链,捏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来。 手腕一倾,炙热的茶体直接被灌入他喉间。白音双眸大睁,嘴里“嗬、嗬”地痛呼了两声,整个上半身猛烈挣扎起来。 成璧见他口腔内里好像已被烫出了两个水泡,这才终于仁慈地收了手。 “朕不是已帮你吹过了,怎么还烫?”女帝一脸的理所当然。 棕黄的混杂着短梗的茶末从他嘴角滴落,白音咬着,倔强地直瞪着她,眼圈渐渐红了。 “这就要哭了吗,小叛徒。”成璧摸摸他的脸,“你喜甜,朕却不喜,向朕索要,也只能落得自讨苦吃。” 白音缓缓地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一闭眼咽了回去。底下,却用一只尾指悄悄勾住她的裙摆,极小心、极怯懦地摇了摇。 “娘子……” 他眼角有泪,声音微弱,模模糊糊的听不甚清。 “娘子,我疼……” 她可能确然是被临楼王那狗贼带累坏了,如今竟然暗暗养成种见不得人的偏好,越是瞧见这小贼人在她手底下泫然垂泪,则越能生出种隐秘的兴奋。 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容珩。她总是很容易被此二人起心中的施。所幸她在他两个面前又总是占尽了义与理的上风的,她不必自责,也不必收敛,可以给自己的任妄为找到最合适的借口。 “娘子,娘子……再帮我吹吹好不好……” 女帝撇开眼,用试了下茶的温度,眼下已晾凉了不少,入口刚刚合适。“还想喝吗?” “……想喝。” 见他神态乖巧,她便好心地纡尊降贵,亲手将那一瓶茶都给他喂了进去。这一回,白音再也没私底下挑什么小动作了,只是默默地顺着她的动作,喉结轻滚。待到全部喝完才舔了舔畔,怠足地眯起眼。 水足饭的白音好像一下子恢复了气神,非但不记仇,眸光偶尔飘落在她身上时反而愈发绵缱绻。 女帝抓着水瓶,不知为何很想把个瓶子摔碎在他脑壳上,“你的正事呢?” 白音往柱上靠了靠,眼睛半睁半闭,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正事就是我饿了,要娘子亲手来喂。” 这该死的蛮族小贼! 赵成璧大为光火,面上腾地涨起一层愠,“你……” “西洲人喜放了盐的茶,西洲马儿则喜放了盐的水。”白音不经意间淡淡开口。 成璧本是恼怒,这刻不由神情一凝,“你说什么?” “光靠西洲几大部族的人,不会煎烤烹炸,一年也吃不了多少食盐。西洲自大胤高价采盐,多是用于腌制干,或者夜半洒在草料上,以肥骏马。” 干便携耐放,常被西洲人充作军粮,而骏马,便是西洲人驰骋戈壁、劫掠大胤所倚仗的战马!这小叛徒又在告密! 却不知,那些向西洲卖盐的官商,是短视逐利,还是养寇自重,又或是让利肥己? 女帝想到这儿,立时微微瞠目,“你告诉朕这些,是何居心?”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