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不敢冲着一向板正的周书记,就冲着对他一向喜的周母道:“婶子,当初,当初我给晓美的是彩礼钱,有三百八十块呢,我们不要这些东西,能不能把钱退给我们?” 一向对着张文顺慈眉善目,意得不得了的周母这回却是“呸”一声啐在了张文顺脸上,骂道:“黑心的玩意儿,还好意思提钱,看看这凤凰自行车,这蝴蝶纫机,就这两样东西,就你那点子钱,没有票,哪里买得来?” “都是我们家贴钱贴票来的东西,要不是看着犯恶心,能便宜了你们家?别跟我占了便宜还狮子大张口,还想找我们把当初花在办婚事的钱都要回去,钱早用在这些上面了,我告诉你,张文顺,你随便找人看看,这些东西都不止那些钱,怎么,你们退婚不算,还想让我们家贴钱不算,还要硬抗下这所有置办东西的钱,你们家有这么不要脸吗?要不咱们就直接拉着这些东西去公社找公社书记评评理去?” 周母这一骂,门里门外的乡亲们立即指指点点着,把张文顺和张家一家人骂得个狗血淋头。 张会计忙在自己儿子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一把拉住他,然后跟周书记道歉,最后一家人合力,把东西拉出了周家。 张家来之前估计已经想着拉了彩礼走,一家人还特地坐了牛车过来的,东西拉出了周家院子,就搬到了牛车上,急赶着在众人的骂声中,火烧股搬赶着牛车跑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上韩村村民们实在愤怒,小孩子们纷纷拾了地上的石头树枝往牛车上砸,饶是牛车跑得快,张家人个个还都挨了好几下,尤其是张文顺,额头上给砸了一个好大的包。 最后还是周书记出来劝住了村民,大嗓门道:“乡亲们,算了,他们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既然那东西跟人情投意合干柴烈火,咱们就不耽误人家,让他们干柴烈火去。” 村民们便争相安周书记,用古朴又通俗的语言又把张文顺顺带那女知青都再给问候了一遍。 王晓娟叹为观止。 她低声道:“晓美,我可总算知道你为啥让那张文顺那么说了。” 本来还觉着让张文顺说那番话真是没得恶心自己。 周晓美“嘿嘿”一声,道:“等着吧。” 这事还没完呢。 又道,“你们给我到处宣扬宣扬他们的真,最好让这十里八乡的知青们都知道。” “真”这个词,还是程柠教她的。 两天之后,知青这边就听说了,有人去了公社举报,说像张文顺这样搞男女关系的人,怎么配做大队小学的老师? 还有,本来张文顺就只有初中学历,大队里可是有不少高中毕业的知青,凭什么就该让张文顺做大队小学老师? 凭他爸是大队会计吗? 得,张文顺的工作直接给了下来。 然后紧接着那女知青李红曼就跳了出来,说她和张文顺本就不是什么情投意合,她在城里一直都有对象,是张文顺一直强迫她……被这么一闹,她可不愿意再嫁给张文顺了。 总之彩简直是一幕接一幕,听得看得人都是眼花缭耳花缭。 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晚上大家不可避免的讨论这事。 王晓娟慨,道:“以前我敬重是敬重贫下中农,可总是不免有些轻看山民的智慧,总觉得他们质朴但老实,论心眼和花花肠子肯定是比不上外面的人的,现在才发现我还真是轻看了。” 看晓美这一出。 要是她在张文顺一开始说什么救了女知青要跟她退婚就闹起来,说不得人家风向还都得同情一下那女知青,说她仗势欺人,咄咄人,又死着张文顺不放,到底难看,气也顺不下来。 或者就算是在得知张文顺跟女知青私情真相时再闹,张文顺理亏,但这种事闹大了吃亏的肯定还是姑娘家,到时候闹得大了说什么的都有,肯定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人家总不免说她舍不得张文顺这门好婚事,扒着不放,被张文顺抛弃了什么的。 现在这事做得多漂亮。 张文顺自爆私情,晓美干脆利落退婚,结婚置办的东西一件不落甩人家一脸,中间提也不提那女知青,没有半点不舍,看那男人如垃圾,十里八乡但凡知道这事的谁不啐张文顺张家一口。 然后人家转头还能把张文顺的工作给了。 名声也臭了,婚事也黄了。 当然了,他那婚事黄不黄周晓美肯定也不在乎,她指不定还巴不得那两人锁死呢。 关键是,气出了,心情也畅快了。 多好。 许冬梅道:“是啊,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别人,做些自以为聪明把别人当傻子的事。” 例如张文顺好好的非要说什么救人把人看光了所以要负责,可不把人怒了吗? 至于李红曼,肯定也是觉得自己愿意接受张文顺已经是委屈自己了,至于张文顺前头那事张文顺自然得自己扫干净,说到底是没把周晓美太放在眼里。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程柠忙了一天,第二天凌晨四点就要起跟韩东塬一起去公社接木工师傅,这会儿正强迫自己入睡呢,不想再听这事了,打算来上一段心灵汤直接结束话题。 这玩意催眠兼打消人的八卦最管用了,想了想又加上一段,道,“还有,咱们什么时候都要淡定点,人生起起伏伏很正常,起的时候不要太得意,伏的时候也不要太沮丧绝望,更不要在沮丧绝望的时候只顾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做一些有违做人原则的事。姐妹们,还是读书最可靠,你们要是觉得困难的时候,就好好读书,丰富自己。” 说完就一头栽倒蒙着被子睡着了。 众人:“……” 你对读书到底有什么执念? 周晓美这事给知青们的冲击不小。 主要是其中一位主角也是个女知青,大队里很多知青都认识。 然后那张文顺是隔壁大队大队会计的儿子,还是大队小学的老师。 蒋姗姗的未婚夫是本大队大队会计的儿子,又是公社小学的老师。 这情况未明太相似了些。 不认识的人听说了还容易混淆。 大家看蒋姗姗时总不免就想到这事。 这已经让蒋姗姗十分恼火,可偏偏人家也没说什么,让她有气也只能自己心里憋着。 直到一天去公社买东西,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就是那个女知青,她未婚夫是她们大队会计的儿子,在公社小学做老师。”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真给我们知青丢脸。” “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都要结婚了,还贴上去。” “不是听说是被那男的威胁的吗?都是女知青,咱们应该同情一下她。”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像是被人威胁的样子吗?我看她眼睛都快长头顶上了。” …… 蒋姗姗直接就要炸,被刘丽娜一把按住了。 刘丽娜走到那几个在后面议论的几个女知青面前,道:“这几位同志,麻烦你们背后说人的时候请看清楚,我们是上韩大队的知青,你们说的那位,是连张大队的知青,你们这样不搞清楚事实就在人背后指指点点,我们可以去公社告你们诋毁。” 那几个女知青面上发红,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就离开了。 蒋姗姗气得脸通红。 选择李胜她本来就觉得委屈,现在更委屈了。 刘丽娜叹了口气,劝她道:“子是自己过的。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人嘛,就是一张口,其实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忘了。” 蒋姗姗甩了手转身就走。 刘丽娜看着她的背影也替她有些难受。 沈青却是淡淡道:“既然选择了,就得受着,矫情。” 刘丽娜:“……” 都是冤家。 这都是后话,且说回程柠。 这程柠凌晨四点就起,收拾了跟韩东塬一起去公社接木工师傅姚师傅。 两人还是第一次单独一起坐马车。 如果忽略前面赶牛车的二庆伯的话。 程柠先上的车。 韩东塬接着上去,往地上一坐,长腿直接踢到了对面,垮着个脸,也不出声。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两个人有时候相处得好像也不错了,但下一刻他那张脸对着她又能一下子冷下来。 不过程柠早习惯了他的晴不定,所以完全不在意。 牛车动起来,程柠照理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块葱油饼,递了一块给他。 韩东塬脸是冷了点,但动作一向很诚实,她递过来,他就很练的接了过来。 这出门太早,这饼子还是前一天做的,早上也没热,有点冻冰冰的。 不过嚼劲大,哪怕是冻冰冰的,入口嚼着,也十分的香。 程柠一边嚼着饼子,一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韩东塬说着话,道:“三哥,这里的生活其实也不差,如果吃得好,住得好的话。”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村民们也质朴可。 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让人动又窝心。 有外人在的时候,她都叫他东塬哥,私下里,她却是跟在北城一样,就叫他三哥。 韩东塬转头看她一眼,见不得她那得意的样子,煞风景道:“你吃得好,住得好?还是村民们吃得好,住得好?” 程柠想到前世,想到山洪几乎毁了的村庄,和死伤无数的村民,默住。 好一会儿,才又展开笑容,道:“可是我们以后能吃得好,住得好,对不?” 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三哥,等咱们厂子赚了钱,除了牢固的厂房,学校,咱们也建一个好一点的知青宿舍,大家都搬过去住,好不?” 韩东塬:“……” 这真是翅膀都还没装呢,就已经想上天了。 韩东塬对着面前这个程柠,时时刻刻都有一种错觉,她是程柠,但又跟以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不仅仅是对他的态度,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没好气道:“厂子都还没影呢,什么都没有,你就想着起这个起那个,说不定什么都还没有,你那些钱就都先败光了。” 程柠笑,道:“这不是有你吗?三哥,就算是我再不相信别人,可是你一定能赚钱的啊。” 语气是不带一点含糊的肯定。 没有半丝奉承,是实打实这么认为的。 程柠当然肯定。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