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妖不高兴,“你干嘛,总想管我。” 赫连筝:“我是为你好。” 石妖:“就是想管我。” 这才刚下山,就要吵架,玄霄叹了口气,路边买了只糖牛,从身后拍那石妖肩膀。 她回过头,瞧见甜香四溢的糖牛,立即就伸手去接,赫连筝趁机抢回玉牌,收进墟鼎假装无事发生。 小石妖啃了两口糖牛,回过头,赫连筝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她抓抓后脑勺——咦,刚才要干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主仆二人把小石妖哄得团团转。 赫连筝算好子,本该是明出发,念及小石妖来了这么久还没进过城,专程带她来玩半天。 在久安一带,她苦于没有身份令牌,总也进不了城,到了涤天宗,山门不可随意进出,再者山上可供她吃喝玩乐的地方也不少,也没想过进城。 肆方城是大城,主街两侧茶馆林立,酒肆栉比,街面人来人往,车马粼粼,小食摊贩更是数不胜数。 石妖一路走一路吃,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哇哇”个不停,赫连筝牵着她手防走丢,玄霄在后面结账。 赫连筝先带她去了天工衣坊,那是肆方城最大的一家衣坊,做的都是城里最时兴的样式。 石妖的尺寸赫连筝心里早就有了数,哪还用尺量呢,她的眼睛就是尺,故而衣裳是一早就制好的,今天倒是不麻烦,取了就走。 其中有一件,内衫全黑,外披薄纱材质,是鲛绡与碧蚕丝混了金线共同织就,半透明,光下,行动间,五彩光若隐若现,低调华贵。 小石妖果然最喜这件五彩斑斓的黑,更衣室内,她又开始“哇哇”个没完,“像我!像我!好看!” 赫连筝见过她恢复些许后的真身,这件衣裳是专门为她定制。 “花了不少钱呢。” 赫连筝才不是默默付出型,她做了什么必然要让石妖知道,否则这个心狗肺的家伙,指望她自己领会学会恩,哼,下辈子吧。 “阿筝,最好!最最好!”石妖抱住她黏糊糊蹭,仰脸亲她下巴,赫连筝没有拒绝,低下头,石妖乖乖了一下她的。 一个亲亲,就可以换来好饭好菜和漂亮衣裳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好了,再去试试别的。”赫连筝摸摸她的头。 赫连筝在这只石妖身上很舍得下本钱,她真身强悍,人身皮却娇贵得紧,若不慎受伤,很难痊愈,是以衣上防护法阵重重,价格当然也翻了几倍。 赫连筝常年习武练剑,从来不做繁复的打扮,耳珰、钗篦等极少,只一发带或玉簪,随意将长发束起,衣饰也多简约干练,革带束出瘦修长的身,偶尔宽袍大袖,也尽显潇洒倜傥。 两百多年,省下做衣裳打首饰的钱,都花那石妖身上了。 石妖本就生得极美,衣坊的女工重新给她梳了头,再换上那些镶珠缀玉的漂亮裙子,她不像妖,也不似修道之人,倒像皇室里娇养的刁蛮公主。 不,凡间公主哪有她身上半分的仙灵之气,她是天上小神女,自由自在,天真烂漫。 出得衣坊,天已近黄昏,赫连筝又带着她去酒楼吃饭,自然又是一大笔花费。 玄霄看得疼,“我们少主向来俭朴,在外面从来不讲究排场,吃干粮喝山泉,野地里过夜。你看看这桌子菜,都是为你,还有那些衣裳首饰,对你那么好,你还不听话。” “我怎么,不听话?”石妖不服气,搁下筷子,“我天天,给她骑,她自己不骑。” “好了!”赫连筝高声打断,顿了顿,还是缓下语气,“吃饭吧。” 那石妖岂是好惹的,人家什么也没有做,出了山门一直很听话,更衣室里赫连筝要亲也给亲了,这个傻大个凭什么说她? 她想想实在气不过,趁着他起身给赫连筝盛汤,在他的饭碗里吐了一骨头。 玄霄气得头顶冒烟,“少主,你看她!” 赫连筝只能劝:“你说她干什么。” 玄霄郁闷:“都是让你给惯坏的,她本就刁蛮,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赫连筝给石妖夹菜,“你就让着她点嘛。” 小石妖冲他得意洋洋吐舌头。 赫连筝不打算在肆方城过夜,为防消息走漏,路上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出山门都没要人送。 饭罢,赫连筝去客栈开了两间上房,等到丑时,狗都歇下,才悄悄水遁出了城,在城外一片空地上,抛出飞舟,一路往东去了。 这只飞舟较来时乘的那只小了许多,除了应有的桅杆飞翅等,只有两个小房间,轻便也意味着迅捷,只是风大时略有颠簸。 小石妖趴在船帮仰头看天,“好多星星。” 她伸出手,虚空中抓握,歪头笑嘻嘻,“摘下一颗,送给你。” 天上的星星,如何能抓得到呢,赫连筝抬手在她耳后一捞,随后在她面前摊开掌心,那里躺了一颗圆润指甲盖大小的珍珠。 “收到了。”赫连筝把珍珠给她,“你来替我保管吧。” 石妖接过珍珠,好好收进乾坤袋里,赫连筝牵着她手回房间,“走吧,歇息了。” 她睡前照例数过她的小石头和小玉佩,乾坤袋到枕头底下,下的衣裳也要放在尾,离她最近的地方。 赫连筝等她睡着才将衣裳取出来挂好,免得皱明天没法穿,又把她踢的绣鞋捡来摆在脚踏上。 她不喜睡觉太黑,房间里总得亮着灯,如果晚上吃得太撑太油腻,夜里有时会醒来找水喝。 可灯又不能太亮,否则影响睡眠,赫连筝带来了小竹居的莲灯,灯上罩一块白的纱布,再隔着帷帐,这样的亮度将将好,足够视物,也不会太刺眼。 做完这些,赫连筝才在她身边躺下,她睡得糊糊,下意识朝着人靠拢,习惯把一条腿搭在人身上。 赫连筝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才阖目睡去。 今夜无风无云,飞舟平稳行驶,法阵隔绝了风声,几乎觉不到它的速度,如漂在天河的一叶扁舟。 石妖入梦,梦中无边水河澹澹,一座孤峰竦立水面,黑水拍打着山岩,整座山峰由上至下,寸草不生。 山巅一座白墙黑瓦的仙,殿前所植的花草,皆为玉雕,红的珊瑚,白的仙草,连植花的土壤,都是绵密细软的金沙。 仙墙是白玉,瓦是琉璃,屋顶零星落了几片树叶,再往上看去,殿后竟然有一棵高大的玉树,黑的树干,碧绿的树叶,郁郁华盖,遮住大半个屋顶,那叶片是浑然天成的翡翠。 风过,薄薄玉叶相击,轻悦仙音开。 “叮呤——” “叮呤——” 在这座仙的周围,还有如星子散落的无数小殿,小石妖数数,“一二三四五……” 一共二十八座,白云托举着,有的很近,有的很远,分部看不出什么规律,好像暗藏玄机。 人间不会有这样的地方,这是在天上么? 小石妖茫然四顾,却看不见自己的手脚,她想到那长了许多翡翠叶子的仙去,这里到处看不见人,她偷偷爬上屋顶捡几片叶子,应该没关系的吧? 她往前一步,却一脚踏空,身体失重,直直地坠落。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下坠速度极快,她很快觉到热,越来越热,她发现自己好像烧起来了。 熊熊火焰包裹了她,风像野兽沉重的鼻息,却吹不灭那火焰,她浑身剧痛,“啊”地大叫一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已经是下午,太斜斜从房间窗棂照进,铺陈榻金。 赫连筝闻声而来,坐到她身边,见她头大汗,惊魂未定,握住她的手,“做噩梦了?” 她额头、脖颈浸了薄汗,光下泛起珍珠般莹润的光泽,脸却白得吓人,嘴也毫无血。 赫连筝为她拭汗,又一下下给她顺背,石妖两只手臂圈住她脖子,扑进她怀里,委屈哼哼,“好吓人!” “梦见什么了?”赫连筝轻声问询。 她摇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觉得害怕,缩在她怀里才觉到一点踏实。 “别怕,我在呢。”赫连筝双臂圈紧她。 石妖身的汗,想洗澡,赫连筝识海里倒是存了许多的水,几个水团,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滚。 此时赤诚相待,赫连筝心无杂念,卖力澡,石妖躺在榻上看她,伸手摸了一下她高直的鼻梁。 赫连筝脸红红看她,“很快就洗好了,到时换上干净衣裳,就不难受了。” 她轻轻点头,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 赫连筝只花费了十来个拳头大的水团便全部洗好了,那些脏水团也好解决,化成雨雾,扬下飞舟,不等落地,就被太晒干。 擦洗过身子,赫连筝又为她穿衣挽发,玄霄在外间布饭,她破天荒只吃四碗米饭就搁下了筷子。 她吃得多的时候遭人嫌弃,吃少了又惹人担心,玄霄收拾桌子,心里也奇怪,“难道是晕船。” 玄霄找来酸果子,她摇头,还是没胃口。 赫连筝牵着她去甲板上吹风,往常多喜晒太的一块小石头,今天蔫蔫巴巴打不起神,还格外黏人,走三步就要抱,挂在人脖子上不下来。 白帆鼓风,船两翼飞翅缓慢地扇动、滑翔,赫连筝抱着她坐在甲板上,间挂的玉筝摘下来给她玩。 石妖头窝在赫连筝怀里,觉得她口软软的,脸颊贴上去蹭了蹭,赫连筝轻轻捏一下她的手指,“不准调皮。” 往东偏南五百里,是久安城,赫连筝中途调整了路线,两后,飞舟在久安城门外降落。 飞舟一落地,那石妖就迫不及待跳下去,整个趴到草地上,不动了。 玄霄回过头,四处不见人,见她脸着地贴在地面,还以为她掉下去摔死了,赶忙上前查看,把住她肩膀小心翼翼翻转,对上她一双圆睁的大眼睛。 “嘁,我还以为你死了,正要进城买串炮仗放呢。”玄霄松开手站直身体。 石妖懒得搭理他,久违的坚实的土地,令人到心安,她闭上眼睛,鼻息间尽都是混杂着青草味的泥土芬芳,连疲惫一扫而空。 想她是块石头,不习惯乘坐飞舟,玄霄又帮她把手脚搬正,“好好躺吧,腿都扭成麻花了,也不嫌难受。” 赫连筝收了飞舟走到近前,她还不愿起,两人只得陪她在草地上躺够。 随后,石妖引路,三人来到她出世的那片山坡。 山麓下,她破土而出时的大坑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只剩一个浅浅的形状,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坑里还长出了一些野花野草。 赫连筝袍蹲下,拨开草叶细细查看,又从墟鼎里取出一把小锄头开始刨。 石妖找到几只住在附近的花草灵,把它们喊出来玩,玄霄抱剑不远不近站着望风。 把周围的地全部刨过一遍,赫连筝确定,这石妖的老家不在这里,周围没有跟她长得相似的小石头。 她如果不是自己挖坑躺进去,就是有人把她搬过来的,或是别的机缘。 禽有翼,兽有足,花草种子随风而飘,石头却不一样,一片地域没有这种石头,绝不会凭空多出来。 纵然有山洪、河改变地貌,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一些痕迹,可追本溯源。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