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琉兀地僵停。 她到此时才忽意识到身后抵着的不该是墙壁,而是有温度的人的身体。盖在她身上的也并非刺绣薄衾,而是即便主人坐在圣座上也足以迤逦垂地的雪白暗纹长袍。 时琉默然数息,忽地把眼睑垂盖回去。她选择闭眼继续装睡。 寂静过后,有人低声作笑。 身后抵着的膛跟着笑意微微震颤,不得不说,同样是经过被随心意调控过的漫长“一”夜,某人兴许彻夜未眠,偏还神得很。只嗓音里微微透着些慵懒的哑,听起来却更拨蛊人。 至少时琉没办法在这样的笑声里扛过太久。 于是榻上装睡失败的少女倏地睁开眼,掀开身后那人侧拢在她间的手臂,就要跳下榻去逃之夭夭。 “啪叽。” 第一步就失败了的少女惨烈地摔回榻上。 时琉惊慌地看向酸涩到仿佛分离了的肢和长腿——这种受实在很难想象属于她的身体。 很快,惊慌和羞赧变成恼火,少女气得眼睛睁得前所未有地圆,她仰头去看身后的酆业—— “你、太、过、分、了。” 少女红透着脸颊,字字近咬牙切齿。 额间的金纹正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轻熠烁着,只差将心情极好注释在旁。他垂着乌黑睫羽,神近温柔地望着她:“真生气了?” 随话音他拂起袍袖,微凉的指节轻蹭过少女脸颊。 果真烫着,只是分不清是赧然还是惊恼。 更低垂了睫,哑然笑着低下头来,他轻吻她嫣粉的颊,微尖的下颌,又到纤细的颈项。 时琉僵着,抬起的手落又止。 她是打算暴地给他直接推开的。 ——假如他不是这样温柔,像虔诚讨好一样地吻着她,叫她心口都被他无比真实的情绪柔软到泥泞的话。 时琉迟疑地慢慢放下手。 但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少女红着面颊朝榻外偏开脸:“…过去,多久了?” 酆业从她颌下微微仰眸,声音哑然又好听,“嗯?” 那双漆黑的眸里碎熠着星砾似的金。 时琉忽有些迟来的恍然——她终于知道她梦里坠落沉沦的那片“星海”,触之可及还会躲开她的碎星,到底是哪里了。 想通这个令她脸颊更染一层晕红:“我是问,距离万仙盛筵结束…过去多久了。” 垂了垂睫:“一夜。” “?” 时琉转回来,竖起一手指抵住他冷白额心间的神纹,此时戳着这里她丝毫没有负罪了——因为某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现在有多乌漆嘛黑不需要被玷污只有他玷污别人的份。 “你不要以为我喝醉了还——就什么都不知道,”时琉憋气,“昨夜帝外的昼夜替分明被你改过,时间速本不正常。” 酆业勾住少女手腕,低头也吻她羞赧屈起的指节:“不记得了。” “你改的,怎么会不记得?” “我没有刻意推迟,”酆业停顿,终于在少女清透微恼的眼眸里坦诚,“只是停下后,就叫天亮起来了。” “……?” 时琉想,这大概是她这一世听到的最不是人的话了。 由于时琉无法确定自己昏睡了多久,所以那一夜究竟有多漫长已不可考。 时琉只知道,在自己留在帝里休整数并不许那个无的靠近她半步之后,再次踏出中天帝时,按叽叽喳喳的青雀鸟的汇报,距离万仙盛筵,仙界已经过去了十几个人间那样。 时琉对此十分恼火,很想回去帝里,把那个坐在神座上懒洋洋翻着书卷的狠狠咬一口愤。 但她还有正事要做—— 站在翻涌的云雾间,时琉有些意外地望着面前的大殿。 “南帝帝”。 即便是算上作为小琉璃妖的前世,这也是时琉第一次将要踏入其中。 而她的意外的原因也很简单:若不是前去通禀南帝的仙侍刚走不久,那只凭前世记忆里远远望过的一眼,时琉一定以为这里并非南蝉的帝,而是她又了路,绕回到中天帝前了。 否则怎会那样相像呢。 时琉垂低了眸,有些不安地抚了抚手腕上小石榴旁的翠绿叶子。 —— 看到这座帝,她更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来找南蝉了。 只是这偌大玉京仙庭里,她能够确定信任不会伤害酆业的,似乎也只有面前帝中那唯一的一位。 时琉正蹙眉想着,方才去通禀的仙侍飘然归来,朝她盈盈一礼:“南帝已在偏殿等候,请随我来。” “有劳仙子。” 时琉还礼,然后跟了上去。 九窍琉璃心既能使时琉得到仙才之誉,自然不止在凡界与旁人有异。 更准确说,时琉正是在来到仙界以后才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当初雪晚所说,愈是灵气充沛之地、九窍琉璃心的天赋愈是明显的深意—— 在玄门时她尚需功法辅佐,冥想静心,而进入仙界之后,即便只是呼吐纳,时琉都能受到仙力灵气一丝一毫地可察地增长着。 尤其是…… 时琉表情微妙地顿了下,不自在地低了低眸。 像天边霞霨偷染上少女耳垂。 尤其是万仙盛筵那无比漫长的一夜过后,她更能体察仙力忽增了十分明显的一截。 在跨入如同整块玉石砌起的大殿前,时琉红着脸颊迅速摇了摇头,把脑海里七八糟的想法甩掉,迈入殿中。 而仙力与神识大涨带来的效用之一,便是那些躲藏在廊柱旁,只当她是个刚被带上仙界法力低微的小仙而没什么顾忌地神识谈着的话音,此刻正悉数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她就是中天帝里的那个小妖女啊?” “嘘,你忘了南帝不许我们这样讲。” “分明是实话嘛,她若不是小妖女,怎么会能哄骗得中天帝都动了凡心,还入了魔呢?你说她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不会是来与我们陛下示威的吧?” “我猜可能跟仙庭内私下传的那些话有关,想来探探虚实吧。” “咦?那难道是来试探陛下的?其实我也不信陛下会移情业帝陛下,她对酆都帝的情深似海,那当年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追去幽冥见他的。” “嘘,别说了,陛下要到了。” “……” 穿过通向偏殿的长廊,身后声音也渐渐模糊去了。 时琉瞥见沿途的廊外——也是与中天帝最不相近的地方,这里的栏外并非深不见底的云山雾海,而是长在白云间的不知名的摇曳花枝。 花的颜并不浓,但美得清淡,香气也沁人心脾。 穿过花廊,直入偏殿,时琉望见飘着浅香的桌案后,正娥眉轻垂,手腕微抬徐徐斟茶的南蝉。 时琉停下。 “陛下,人到了。” “你下去吧。吩咐她们一并退远些。再有嚼舌的,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只着了素纱轻衣的女子没有抬头,淡声道。 “是,陛下。” “……” 一切模糊的杂声淡去,殿外只余云与花动之音。 时琉略作迟疑,正思索自己该称呼师姐还是仙帝,就听得茶案后女子低淡着声:“你来找我,总不是为了听那些闲话的吧?” “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时琉说完,便低头去取翠绿叶子里的东西。 只是桌案后的南蝉却像是被这话戳到了不知哪一个痛点,她皱着眉冷淡恼怒地抬眼:“又是一件事,你和酆业当我是什么——” 啪。 放在她面前桌案上的一件物什,断了南蝉的话音。 那是一柄翠玉匕首。 无比眼的,她在劫境玉中见过的那一把。 南蝉眼睑一颤,抬起:“你…什么意思。” 时琉俯身长揖,认真而恳切—— “请师姐帮我毁了它。” “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94章 玉京溯仙(十) ◎若她是我,昆离早已殉葬万年。◎ 南蝉望了那把匕首许久,“为何找我。” “在仙界里,我只信任你。” “酆业呢。” 南蝉从茶案后仰起脸,淡淡望着她:“仙人骨的来历我已说与你听,你该知道,没人比他更了解它。” “正因为我知道它是——”时琉黯然望着桌案上的匕首,“也许他不在意了,但我没办法要他亲手挫毁他曾经的仙骨。” “好,我明白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