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角抿起,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而后探身出去催促召唤,“再快些,破晓前到山脚。” 邵环哎了一声,卖力甩开马鞭,马车一路颠簸的向前奔去。 那少年在车上眼尖的瞅到自家的方向,朝远处遥遥一指,“我瞧见我家的屋子了,待咱们下山来,可直接到我家中去制药,家伙事儿都是齐全的。” 他语气中带着兴奋的颜,邵环笑模笑样的瞧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熙宁正歪着脑袋看外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旁的赵侯从怀中默默摸出一粒金的小药丸来,他伸手凑到熙宁边,熙宁微微一动,那丰润的便正巧靠在他的手边。 她低头一瞧,是一粒金的小药丸。 大概又是从公之中带出来的名贵药材。 “是上好的材料所制成的,公的良医说这东西吃了,哪怕是失血将死之人,也有三成把握能起死回生。” 熙宁跟随他这些子,知道他哪怕是如上次一般紧急的情况,那臂膀上叫燕国先锋砍了一刀,也不见他说要拿出什么药丸救急,可见这东西是当真珍贵。 熙宁还远远未到那将死之时,这东西也实在是太过贵重。 熙宁委婉的劝谏,“还是公子留着,咱们东奔西走,后总有机会用得到的。我这不过是小伤疤罢了。况且咱们这几人兴师动众的,您还带着我夜奔采药,真真叫我受宠若惊,实在不好再拿公子的东西了。” 她犹自在说着,赵侯却径直将掌心覆到她之上,似乎想要趁她张嘴说话之时,将药丸投进她的嘴里。 熙宁眼疾手快将那药瓶捏在手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彼此呼相闻。 “如今你这伤势便是顶顶紧要之事,你用了我才能安心。” 熙宁依旧执拗的摇头。 她不能随意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更何况是赵侯的东西。 “你从前一向唤我为阿兄的。” 赵侯又提起旧事。 熙宁已经很久不这样唤他了,不知是不是荀克烈荀将军治下过于严格,她惮于荀将军威严,越发地远离他。刚刚带她离开东华伯府到公之时,她分明很是依赖自己。 熙宁闻言缓了缓,目光平和的望向赵侯,“别人如何,我就如何,同您太过亲昵会叫我忘形。” 她就是对于男女之防醒悟的太晚,才会同赵侯有了那荒唐一夜。 她从前赖着他,不过是对除了都安郡之外的世界心生胆怯,唯有抓住他这个仅有的依靠,是她不知好歹了。 他见状不再纠结,身形靠坐在窗围旁抱着手臂,仍旧是他方才的姿态,仿佛刚刚同熙宁对话之人不是他一般。 熙宁将那药丸安放到自己怀中,她可以暂时替他保管着,以防在燕地遭遇不测之时束手无策。 熙宁随口问道,“公子上次胳膊受了重伤,怎的不将这药丸拿出来救急?” 赵侯云淡风轻地回应着,半闭着眼瞧她,“只这一粒,给了你便没有了。” “这——”她心头震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仿佛如此珍贵的药丸,在赵侯这里不过一剂糖丸罢了,好似给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就这么一路颠簸赶到了山脚下。 这小山坡倒不算是难爬,那孩子自告奋勇,将从马场上拿来的小竹篓背在身后,又寻了一柄小刀捏在手里,回身对几人说着,“这边的路还算好走,我带着你们上山,半个时辰就能到山上去,待出之后就能瞧见那见行草的位置了。” “这位哥哥千万别心急。” 陈小孩这半大孩子,竟然还跑来安熙宁,“你放心,我能治得好的。” 熙宁笑着冲他点头称是。 待秋初爬上山坡,陈小孩便能辨识出见行草的位置了,那小小的竹篓里几乎了药材,除了见行草还有一些常用的草药,他索一齐采了回去。 “这个可以止咳,阿娘天冷的时候常常咳嗽,咳到最后喉咙都会整片的红肿起来。” 陈小孩实在是个孝顺孩子,无怪他年纪这么小就肯离家到马场做活,即使破衣烂衫吃足了苦头,依然纯善赤诚。。 熙宁有些羡慕他,他爹爹和阿娘一定十分疼他。 几人匆匆自那山坡上采了草药便返回到陈小孩的家中。 路上邵环还在问他,“如今燕地战,你一个小孩子,家里人怎能放心,让你一人上山去做事情?” 陈小孩说这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困难,爹爹去年走了,家中只剩下我阿娘和一个妹妹,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不能总叫阿娘养着我。不过我上山之时,赵国人尚在桓河以南,怎么看也不成威胁。只是现在大燕吃了一连串的败仗,上上下下一片颓靡。赵国人如何就能一路横扫,我燕国却节节败退。邵大哥,你说那赵侯是不是真如传说一般三头六臂,燕君哪里不如他?” 赵侯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他二人说得事情同他全不相干似的。 可这问题实在过于,邵环担心他说错了话,赵侯的脾气可是不会饶人的,赶忙换了话题,“你这月的工钱,那马场主可有结给你?” 说起这个,陈小孩眼中原本闪烁的光彩仿佛也灭了下来,他低头扯了扯自己早已磨烂的单鞋,身上还披着邵环借他来穿的袄子,这样的天气连夜在外赶车,若是不穿得厚些,是真的会冻出病的。 第14章 “我来了这里就再没摸过钱了,马场主说我年龄小活做得不好,又能吃能喝……” 他突然转身看向赵侯,脸希冀地问道,“公子这里缺人手么,我虽然年龄小,但做事很勤快,一百个钱我可以干一年,您管我饭就成。” 赵侯还在审视,他又急急补上一句,“一天一顿就成,我可以睡马棚,还能替您照看马匹。” 熙宁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那马场主一年只给你一百钱?” 陈小孩“欸”了一声,声音越发低了下来,“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比在家里吃垮了阿娘强。” 一年只一百钱,这孩子竟然肯跟着马场主干,可见燕地庶民困苦,做工已经到了管饭便可的地步了。 这世道果真可怕。 小小的人,离了父母,又遇上马场主那样的心狠手辣之辈,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可以想见这孩子得吃多少的苦。 不过,陈小孩有这样的身手,召来军中其实也有助益,只是他年纪太小,并且还是燕国人,陈小孩若是知道自己在同赵国国君商谈雇佣一事,不知要震惊到何种程度。 赵侯自然没有直接答应陈小孩的请求,“等见了你的家人,你再来同我谈论这事。” 邵环在一旁打趣他,“我们这群生意人走南闯北,安定下来可不容易,你可乐意同我们到南地去,到时候想要见到你阿娘和阿妹可就难了。” 陈小孩听他如此说道,果然认真考量起来,此事是不是真的有些异想天开。 几人一路无话,临近家中,陈小孩低落了一路的情绪才稍稍高涨了起来,还未等马车停稳,他已经一跃而下,奔到那低矮的围墙旁边叫着自家小妹的名字。 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声,只余地心里打着旋儿的秋风,从身前溜了过去。 陈小孩在外面张望了片刻,犹疑地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几人,复又将视线放在自家小院儿里。 而后推门叫着阿娘与妹妹的名字,这柴门破破落落,只是个象征的围栏罢了,几人随他一同入内,却突然见门内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妇人来。 这妇人有些眼。 熙宁定睛一看,这可真是巧了。 这不就是前些子在庙市上,邵环出手搭救的那对母女么。 熙宁刚“咦”了一声,这边妇人遇到小孩简直像是遇到了救星了,“快来瞧瞧妹妹,妹妹她——” 陈小孩看她表情便知道出了事,急急问道,“妹妹怎么了?阿娘,妹妹出了什么事?” 方才他便觉得不对劲,往常他若是到家,妹妹定是头一个出来接的,她走路还不稳,但说话很利索,会一叠声地叫他,也会爬到他身上找口袋里的糖果吃。 妇人说不出话来,只一味的哭。 陈小孩丢下母亲,风也似的冲到屋里看。 小妹脸泛青,嘴乌紫,瞧着十分骇人。 他爬到妹妹身上听她鼻息,那呼也几不可闻。 陈小孩不敢耽误,立马爬到妹妹身边搭脉。 “这是?” 邵环看这情况,心道一句恐怕要不好。 前几还在自己怀里活蹦跳的孩子,如今无力躺在一旁,只有进气没了出气,实在叫人不忍。 陈小孩这时候却丝毫不见那童稚的一面,冷静沉着,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孩子气。 熙宁看他在妹妹小小的头颅上施针,稳得不像一双十岁出头孩子的手。 想必他在暗夜之中放箭,那握弓的手应当也如这般稳得令人咋叹。 这孩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好本事。 不一会儿,妹妹便像被拨动了一弦儿一般,歪着头吐出大滩的浊物来。 众人屏气凝神,像是多呼出一口气就能将这小生命吹散了一般。 足过了一刻的时间,小女孩脸上的青稍淡了一些,陈小孩便叫阿娘替她收拾整理,他好腾出手来,提着清早采药的竹筐到屋外的小火炉上熬药。 赵侯同他一起在屋外的小槛上坐着,陈小孩脖颈的衣裳已然完全汗,绷紧的身体一刻也不敢放松,只看到赵侯过来时勉强朝他挤出一个笑脸来,“多亏了显大哥昨夜将我带回来,今早又上山采了草药,不然——” 他眼神之中透出各各样的情绪来:疲惫,庆幸、无奈,丰富的叫人捕捉不完。 “小妹已经没事了?” 陈小孩摇头说不知道,思考半晌说道,“只能尽力一试,我的医术实在不……” 赵侯知道他这话并非谦辞,陈小孩抱着胳膊在原地蹲下,“若是外祖父还在就好了,他是个很厉害的良医。” 停顿一会儿又问赵侯,“显大哥,熙宁哥哥是你的亲兄弟么?” “自然不是。” 赵侯有些疑惑,“你为何有此一问?” “你那么着急他的伤口,比他自己还要着急。” 这实在是个好问题。 他低眉思量了一下,“我对身边的人,一向是一视同仁的。” 陈小孩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声,“是么?” 不过他并不打算挑战这位显大哥的权威,接着又补了一句,“我知晓了。” 赵侯来去匆匆,说完便又离开了陈小孩的视线。 那草药熬到半刻钟的时候,邵环也出门来寻他,还是坐在方才赵侯坐着的位置。 陈小孩扭头望着他,“邵大哥。”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