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递给云贞,本以为这等人家出来的姑娘,学个一二三四,就顶天了,没成想,云贞真认真读起来。 那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冯氏要认罪,还要赔偿一百两的药钱,没钱的话,拿炒货铺子抵。 云贞读完,内心酝着一团火。 他们这招数如此娴,却不知坑害多少人! 实则这瘦子的舅舅,提督东兵马司副指挥,在是官员的京城,不值一提,但副指挥上头,有个挂名的指挥恒郡王,他的舅舅与恒郡王有点关系。 恒郡王无实权,到底是皇亲国戚,因此隆全靠着这条关系,顺风顺水的。 今制冯氏的法子,也曾使了两三遍,最后那些人家,不割也得掉层皮,还不得不搬离京城。 云贞且先把契书折起来,拿在手里。 她道:“我看不懂字,但我可以请旁人帮我看看。” 王典吏说:“我帮你看。” 官联合商,要欺负她不过一个女子。 云贞神镇定:“不必,我想,兵部、刑部、吏部,亦或者,巡城御史?总会有官员愿意看。” 她一开口,几人全愣住,她如何知晓这些? 尤其是王典吏。 巡城御史督查五城兵马司,大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阵子,御史大人警告他们,吏部新任陆侍郎,眼里容不得沙子,让他们收敛。 他却没想到,一个弱女子,竟读过书。 这次似乎踢到铁板,王典吏皱起眉。 但瘦子不以为意,冷笑:“嘁,懂几个词就在这卖。” 正这时,外头,兵马司两名副指挥风风火火跑进来,其中一名副指挥,冷着脸:“何人在此生事?” 云贞几人一愣。 妙娘着急:“这,怎么来了大官,我们是不是完了呀?” 云贞赶紧把那不合理的契书藏到袖子里,只待做证据。 瘦子的舅舅就在其中。 瘦子正疑惑这等小事,舅舅怎么会过来,就看舅舅双目圆瞪看自己,另一个副指挥叫小吏:“来啊,把闹事的绑起来!” 小吏冲上去,摁住瘦子。 妙娘惊讶:“啊,原来不是绑我们啊。” 云贞和喜也一头雾水。 连担架上那中年男人,也被拱下来,男人跳起来:“干嘛绑我!” 喜忙说:“他本就没伤!” 很快,瘦子一行几人,被小吏控制住。 瘦子也是个灵的,不敢唤他舅舅,转着一双小眼睛,猜想是什么情况,也可能是巡城御史嫌钱不够多了。 外头,巡城御史提起衣摆走进来,一一数落:“你们怎么做事的,任由人欺行霸市,欺负良民!” “这几个,”他指着瘦子,“赶紧下大牢去!” 瘦子一惊,他这才慌了,忙叫舅舅:“舅舅,今天怎么了?” 那副指挥闭上眼睛,气不打一处来。 巡城御史手指颤抖:“你舅舅不用做了,还有你也是!” 指着王典吏。 王典吏眼前一黑,忙道:“大人!卑职失职,后不会了!” 巡城御史:“没有后了!” 御史只觉得自己冤。 五城兵马司在京城,位置有点尴尬,油水不多,只有护几个商号,才有余钱进袋。 但自打那陆侍郎上任,他警告过他们收敛着,这下可好,他竟被陆侍郎找上门! 他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罚了那几人,御史忙又看向云贞。 他客客气气道:“姑娘受了委屈,你那姆妈,我找人从牢里带出来了,门口请。” 这变故,叫云贞大气不敢一口。 她心生疑窦,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到衙门大门,见到冯氏,心中巨石才算落地。 冯氏嘴泛白,脸不大好。 云贞忍住泪意,喉头还是一哽:“姆妈,你怎么样?咱们去看郎中!” 冯氏知晓自己进大牢,是她为自己奔忙,都是自己惹出的祸事,她不由也掉了两滴泪,说:“没事了没事了。” 但冯氏步伐虚浮,云贞道:“姆妈中了暑热?” 冯氏:“是有些。” 天气本就热,她从下午被投进大牢,大牢十分闷热,她滴水未进,如今头昏昏的。 云贞坐着车行的车来的,缺个车夫,喜会把车,她扶着冯氏上去,叫喜先送冯氏回槐树巷,她和妙娘去药堂抓药。 匆忙之中,云贞往后看了眼,衙门的巷子末,也停着一辆青雀绸顶马车。 马车左边角落,挂着一个“陆”字牌。 几乎隐匿在墨蓝的夜中。 刹那,她福至心灵。 她遥遥朝马车点头,却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看到。 ... 入了夜,路上人影幢幢,成双结对。 看到行人提着灯笼,云贞才想起,京城七夕的夜晚,有灯会。 妙娘咬着嘴,今她还有事。 云贞瞧出她的为难,道:“我一个人抓药就好,不若你先回去,今实在谢,改定会奉上谢礼。” 妙娘自也喜这冷静机智的东家,道:“多谢姑娘了,那我先走一步。” 云贞见她离去,在路上买了盏灯,独自认着街景,总算到药堂,抓了副惊的、解暑的药。 提着药回去,前面的路还好,游人如织,灯笼光泽摇晃,煞是好看。 但到了槐树巷这一段,便少了些许光亮。 云贞戴着帷帽,手心在发汗。 她看周围的黑暗,总觉得好像有影子,好不容易走到槐树巷,巷末那棵高大的槐树,显得十分诡谲。 她突的记起,隔壁王婆子说的,这槐树上溅过人血,还能开鬼门。 虽说离中原还有八,但也差不多了。 云贞脚步凝滞,呼渐渐急促,提着灯的手指,都在颤抖,光亮闪烁,以至于身前的路,似乎都扭曲。 恰这时,斜旁传来橐橐脚步声。 似是怕脚步太轻,会吓到她,所以刻意加重的声音。 云贞一愣。 她抬眸望去。 男子身姿颀长,绯红绣孔雀补子常服,显出一身浩然正气,他手中提着一盏灯,橘黄的光晕,照亮他沉静俊逸的眉眼。 他在朝她走来。 第五十八章 ◎胜却人间无数。◎ 云贞声音轻了几分:“七爷。” 陆崇颔首。 他什么也没说, 提着灯笼,走到她身边, 站定后, 又十分自然地朝前走出一步。 云贞不由随着他的步伐,走了出去。 两盏灯笼的光泽,朦朦胧胧,两人的影子, 随着两处方向延伸, 步伐错间, 她的影子, 偶尔与他的重叠。 槐树巷子里, 却也没那么暗。 云贞一步步的,从漆黑之中, 走入她悉的巷子,左右人家, 传出细碎的说话声, 亦或孩子哭闹, 亦或男人吆喝。 这不是阿鼻地狱, 是人间,脚踏实地的人间。 前方, 是回家的路,头上是一角新月,左边,则是男人高的身量,沉稳的呼。 走到自家宅子, 云贞停下脚步。 陆崇不知道这是她的家, 还往前走, 她下意识朝前一步,唤了声:“七爷,我到了。” 他突的转过身。 刹那,两人咫尺距离,灯笼碰撞到一处,灯光晃晃悠悠,有如混了的呼。 云贞忙后退,想将自己的灯笼拿回来,一扯,没动,才发现,她灯笼垂挂的丝绦,绕在陆崇的灯笼上。 她低着头,手指有些笨拙,去解那灯笼。 怎么也解不开。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