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她的尊严、她的灵魂,这才是魔物应该做的事。◎ 刺耳的话语伴随破碎的雨珠, 一字一句显得格外清晰。 鲜红的伞缘彷佛凭空划开的伤口,稠白的水珠沿着边缘串串滴落,地面水花迸溅。伞下的白衫蓝裙依然纤尘不染, 但裙下的脚踝已浸泡在污泥之中,黏冰冷的触如腐烂的手, 缓缓将少女往下拽去。 野兽不由得深一口气, 雨水混浊了一切, 却也带来了一切。腥的青苔、迸发的孢子、以及裹着花粉的冰晶尘埃……..还有一丝丝隐隐发的青涩、宛如梅果的香气,那是魔最喜的气息──鲜活的恐惧。 “这才是妳应该要问我的吧?” 骑士的眼神依然碧澄如洗,沉静得近乎挑衅。女巫们知道眼睛透漏着灵魂的本质,而那双郁绿的人类瞳目生有浅亮的金斑,的注视就藏在其中,准备伺机而动, 一口咬住猎物的命脉。 “诗人总喜悲叹命运, 妳不好奇我想起什么吗?” 不好奇,一点不好奇,好奇的小红帽就是问了太多才被一口掉。 灰蒙蒙的雨雾吐出冷的舌头, 沿着背颈淌下一层冷汗, 莳萝紧紧握着伞把,就像在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她清楚, 自己死死捉住的是逃跑的冲动。 她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面对的是穆夏, 所以没算计过任何弯弯绕绕,她抱持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天真和信任,直接向对方索要答案。穆夏肯定不会做什么坏事的。月女巫想着和忠诚可靠的使魔一起解决迫在咫尺的末, 多简单啊。 棘手的记忆盒子像一颗不定时炸/弹, 女神冷静地离自我, 打算等有余力再慢慢拆解,将伤害降到最低。 但她忘了人的懦弱、忘了姬玛的诫言,也低估了那份遗漏的重量,又或者,她从未真正认知过自己,也没有了解穆夏的全部。 恢复的记忆如一滴融入清水的墨,已经有什么悄然无声地改变了眼前的少年。 她听到穆夏低声喃喃:“去他的诗人,我已经受够被诸神愚的觉了。” 莳萝有一瞬间以为对方看穿自己的真实。 却不想骑士突然用力捉住她的手臂,热的大掌按住那道小小的旧伤,温凉的薄肤近乎一体,沿摹掌纹的雨水恍若淌的血,少女有一瞬间觉到了疼痛。 “我曾发誓绝不让嘴巴被人血玷污,就算面对匪徒和人/渣,我也时刻告诉自己要用剑而不是牙,所以妳问我为什么要咬妳?” 雨水有一瞬的冻结,而后颗颗迸裂,如雷贯耳,莳萝以为有其他人在说话,但她盯着对面人张阖的嘴巴,确定这句话是从穆夏嘴里说出来的。 那个口离不开苹果的情话、笑容乖甜的少年,现在是在告诉自己她比匪徒和人/渣还要糟糕? 莳萝浑身发冷,觉自己瞬间被人扔入暴雨之中,她的脑袋除了雨声什么都无法思考。 哪怕面对多少魔物都不曾退让,但此时少年一句话就让半神女巫近乎崩溃,她说不上是想逃避穆夏,还是不敢面对那个陌生的自己。 鲜明的记忆历历在目,老旧的伤疤得发疼,那个女孩背离指引的月光,一无反顾奔向幽暗的星海,然后,出卖了一切。 那个叫莳萝的小女孩,背叛了大女巫,背叛了自己……还背叛过穆夏吗? 顶盖的伞骨投下影的爪,垄罩她半张的脸庞。可以听到惊慌的气息像窜的小鸟,少女彷佛被打翅般瑟缩在伞下,似乎只要伸手就能牢牢拿捏在掌心。 穆夏直直盯着莳萝的脸,从未有过的虚弱和苍白,也是从未有过的触手可及。 月女巫的确是的克星,他可以闭着眼睛哄骗那些圣道师,但光是对她吐出一句恶言恶语就近乎耗费他所有力气。 但一句就够了,足够黑蒙蔽月光,蛊惑女巫的神智。燥热的魔力在体内越发喧嚣,滴在身上的雨水也越发冰凉,他如身处冰火之中,悔恨和狂喜的情绪分裂成了一人一兽,在脑中烈战。 骑士的修养要求他立刻停止恫吓,跪下来亲吻女孩的鞋尖,不惜一切请求原谅,但另一个恶的声音却低吼:就是这样!继续惑她的心灵、击溃她的尊严、她的灵魂,这才是魔物应该做的事。 对啊,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她曾经如何像一个月女巫一样欺骗你、猎杀你! - “穆夏大人怎么还没跟上来?”有圣道师突然出声问。 布伦丹正一脸不舍地灌完牛皮囊里的苹果酒,啊啊……丁香,橙皮、还有香辣的姜泥和烘烤的苹果,丰纯的美驱散所有寒意和疲惫。穆夏知道圣父极了萨夏苹果酒,专门给他准备了好几桶。 圣父瞇起眼睛,烟雨蒙蒙,隐约可见一顶俏生生的红伞,以及伞下那对朦胧暧昧的轮廓。 苹果酒渗入舌尖的甜意让他忍不住笑:“让那孩子休息一下吧,好不容易才能和没有长尖牙和利爪的姑娘说说话,你总不能指望我们亲的银骑士每天都在和魔搏斗吧?” 其他人会意,眼神了一会。怪不得穆夏大人不惜离开动的萨夏,千里跋涉赶来圣城。服侍至高神的银骑士要想打破戒律,就得必须亲自来到圣城洗罪,求得上层赦免。 也许过不久霍尔卓格家又会锦上花,在斩杀魔之后,来一位高贵美丽的女主人。 霍尔卓格的骑士微微一笑附和:“大人是斩杀魔的大英雄,在至高神荣光之下,肯定会让他如愿以偿。” 他手下一条绳死死拽着强壮锐的猎犬,大狗发出焦躁的哀鸣,不时掉头想跑回去。 的视野极好,骑士瞇起眼睛就能看到伞下的动静,心里暗暗道:加油啊,大人,我可是冒着断手指的风险把挡路狗给绑了。 - 伞外的细雨滞郁而沉寂,伞内却是另一个世界,丝绸和竹竿撑起一片和的繁花锦簇,颗颗水珠为伞缘缀上一圈晶莹,就宛如舞厅垂挂的水晶吊灯,英俊的骑士倾前圈住了少女身,彷佛想邀请她在雨中/共舞。 少男少女紧紧相拥,童话成真。但只有莳萝可以清楚那双澄碧的眼瞳开始混浊,一丝妖的金若有似无地闪现,当撕碎那层美好如童话的伪装,底下是大人一遍遍叮咛在耳的警语。 魔的言语是诅咒;魔的爪牙玷污/体;魔的眼睛则能勾人心魄。此时少年的眸子金绿融,清透的绿染上的热度,宛如透的橄榄、结晶的琥珀;的眼睛可以看穿人类,反他们的丑陋和/望;它可以噬灵魂。 另一只手拉起少女,轻轻在对方手背印下一吻,就像男士邀请尊贵的女士踏入舞池。但没有停止,少年扼住少女的手腕,轻松卸下她微不足道的抵抗,一路沿着手臂,直至那块伤疤。 正如那晚,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眼神,魔物的眼睛深深攫住少女的灵魂,不让她有挣扎清醒的空隙。 她可以觉到他吐在皮肤上的热气,以及尖尖的犬牙抵着伤疤,像是在核对上面的牙痕。 “好怀念啊。”穆夏足地轻叹出声。 旧伤被尖牙轻轻啃,似乎是提醒少女不要好奇,他怀念是自己?还是柔软的皮肤?又或是咬破皮肤后底下涌而出的甜美血…… 他一路往上,埋入少女的肩窝和浓密的黑发,轻慢冰凉的举动像用爪子翻着白兔,尽情享受她的柔软和脆弱。 “我一直记得那片被月光监视的森林,还有妳对我所做的一切…….” 不要说!不要说出来!潘多拉的盒子被死死递在眼前,手指就扣在忌的锁头上,身前的穆夏笑得依然温柔有礼,下的犬牙却让这个笑多了几分残忍。 “我告诉妳吧,妳的残忍和可怕,以及我的憎恶…….” 白的炫光突然在二人之间爆开,王被炸得一时失神,但月女巫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受不了了!!我告诉你这只,休想动我女神一寒!】 盛怒的月灵白翼大张,鳞粉与雨水腾起一阵闪亮银雾,宛如大片星云的尘埃,那颜远比魔眼底的金更炫丽夺目。 神智重回少女的眼底,她害怕又期待地看着大发神威的月灵,看着它拍拍翅膀飞到穆夏头上,手上的鹅剑似乎也焕发着异常的神光,然后她就看着月灵唰唰几下割掉了……穆夏的刘海。 【魔物厌恶的事不就是好事吗?莳萝妳从小就立下战威功,又什么好害怕的!何况这只可不是一出生就长着银盔甲的骑士吧?小时候茹饮血,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妳惩罚!】 月灵理直气壮,用力踩踏少年柔软的金发。 【看看他现在完好无缺的样子,妳当时肯定又心软了,怪不得会被反咬一口,还让对方在妳面前吠叫!】 似乎还不解气,月灵举起鹅剑,然后刷刷几下……穆夏的左眉没了。 莳萝:……. 月灵完全不会看气氛,它站在金发骑士头上示威。小小的人就像拇指姑娘般,悉的黑发黑眸,洁白的双翼如丝绸般翩翩闪动,手上举高着那尖得发亮的鹅剑,简直就是小一号的莳萝神气活现地踩在王脑袋上。 它一点也不怕,也不需要害怕,灵从月光下沉淀的少女思绪诞生,它一睁眼就无比悉它的女巫,正如少女悉自己一样。 莳萝眨了眨眼,她抬起头,看着魔那双能鼓动心神的眼睛。 穆夏好不容易回神过来,令人厌恶的月/光/气息让他警戒地看向四周,雨伞被突然移开,猛烈的风雨立刻往他脸上疯狂扑打,同时还有一把伞火辣辣打在头上。 “说人话!说人话!好好人话不说,偏偏动手动脚!” 沉寂一晚的细雨突然变脸,少女任由暴雨浸透她的头发和皮肤,清凉的雨是来自水女仙的祝福,突然狂怒的大雨也彷佛在给女神助威,隐约可以听见雷电低吼。 她毫不害怕,在无人的暴雨中与对峙。就算隔着大雨如瀑,的一双金眸依然亮得惊人,穆夏安静地打量她,他意识到自己的魔力被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打断。 这不是他所悉的软弱无能的人类,是人的克星──月女巫。 恋猎物的没有放弃,而是踩用更为谨慎的脚步:“妳真想知道?” 金的眼眸转着近乎妖媚的光,少年似乎又想故技重施,可惜前提是他没有失去半边的眉。 莳萝毫无波动,她给予这头坏的响应是把雨伞当武器,啪啪往对方身上打: “这不是废话!在这里陪你淋雨淋了半天,结果你云里雾里说了那么久,我到底做了什么?是了还是阉了!别再做谜语了,你快说出来给我死得痛快好不好!” 看主人突然爆发,温顺的大白鹅也一秒暴起,对准少年的脚又咬又啄。 “……女、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什么阉了……” 一秒就被打回原形,穆夏在雨中狈躲闪,但就算是暴雨也冷不下脸颊的燥热。 “这时候才想起我是女孩子了!道歉!亏你还是骑士,道歉!为你刚才动手动脚道歉!” 王左闪右闪着身下的大白鹅,明明生得与羊群同样纯白,同样弱小,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凶猛,死死护着自己的地盘不容许他人进犯 她为什么总是无法控制? 永远都捉不住! 心一横,他咬牙切齿:“要道歉也是莳萝你先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你说了半天我对不起你也说不出我哪里对不起,倒是你先对我动手动脚,以前还狠狠咬我一口,现在还留有证据呢!” 之前身破绽的女孩现在无懈可击,本来是弱点的伤疤被她当成反击的武器,穆夏哑口无言,简直叹为观止。 少年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动,快速道:“所以是我不对,我在月光森林被妳用银箭猎杀,妳在那些月女巫面前发誓说要剥掉我的皮,割下我的头,献给月女神和那个叫安柏的女巫,這些全都是我一人的呓语。” 莳萝愣了下,她那么凶残? “我真这么做?” 铄金的光在少年眼底跳动,他的沉默很有说服力。 “那肯定是你做错了什么。” 穆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莳萝点点头,月灵在少年头上对她比一个赞。 “你想想,我如果真想杀你,之前在萨夏那里可是有多少月女巫,我们一起上都可以杀你多少次了。不过既然那的确是你的记忆,那我当时一定是气疯了才会动手,你在仔细想想,你肯定还漏了什么。” 月灵盲目的护航却也是一记狠狠的提醒,莳萝越说越豁然开朗,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杀个献祭都要安伯帮忙;冒得被当成叛徒的危险,放走差点被淹死的桂;还有维拉妮卡给她下毒多少次,她都跨不过那个槛咒回去,怎么到了穆夏这里,她就立刻柏莎上身变成狂战士? 去头去尾的故事无法说明真相的全部,毕竟星女神那里还抵押着一份记忆呢。在那个神秘的月光森林里,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还尚未可知。 听完少女理直气壮的承述,穆夏目瞪口呆为她总结:“所以前提是我做错事,才被妳教训。” 莳萝严肃地点点头,她认真地猜想:“肯定是一件很大的错事,我竟然会气成这样…….” 王被这位月女巫活生生气笑了,他刚才怎么会傻到以为可以像惑其他人一样愚她。 “原来,这就是妳说的pua吗?” 小脑袋转得极快,莳萝震惊他的举一反三,下意识驳斥: “什么pua?你别用啊,讲道理的事能叫pua吗?” 穆夏的声音隔着雨雾显得悠远不清:“但妳曾想杀我是事实,而有东西在玩我们的命运,控我们的记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