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蹙着眉,慢慢睁开眼睛。 意识回笼的一个觉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雨落小心扶她起来喝水,歉然道:“李都护那边有急事,想见您。还有章钤那边捉到了正要逃跑的周逢,想请示您怎么处置此人。” 被扰醒了大梦的公主下意识道:“这些事,给陆惟就好了。” 雨落:“陆郎君一直高烧不退,昏不醒。” 接过杯盏喝水的公主停了动作。 要是陆惟只昏了半天,雨落肯定不会特意来喊醒她的。 “我从回来,睡了多久?” “整整三三夜了,先前奴婢在安神汤里放多了酸枣仁,想让您睡踏实一些。”雨落道。 也就是说,陆惟发了三天的烧,不仅没退,人也没醒。 公主蹙:“大夫怎么说?” 雨落面迟疑:“该喝的药,陆无事都强灌进去了,大夫说,再不退烧,他也无能为力,让我们去长安,那里名医多,也许有办法。” 可要真等去了长安,恐怕人早就烧坏了。 公主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帮我更衣,我去看看他。” 药刚灌下去没多久,陆惟身体的热度其实已经比先前降下不少了,但摸在额头依旧能觉烫意。 陆无事各种办法都试过了,依旧没法让陆惟退烧——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导致最坏的结果。 公主走到边,看见的就是一脸苍白,闭着眼睛躺在上,连都没有血的陆惟。 印象中,他的嘴角总是似笑非笑微微翘起,单独看似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但有了那么一双眼睛,讥讽嘲也就成了未语三分情。 但现在,他的嘴角是绷直的,眼睛也没睁开过。 “陆郎啊陆郎,你再这样憔悴下去,可就当不成驸马了哦!”公主啧的一声。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胳膊,去捏陆惟脸颊。 短短三,竟消瘦得一下没能捏起来,下巴还长出一圈青胡渣。 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玉山冰魄”的神采? 不过是躺在病榻上枯槁熬命的倒霉鬼罢了。 公主叹气。 “你这个倒霉鬼,害我受伤,自己倒是一睡了之,你不妨梦里先好好想想,欠了我多大的人情,醒来要怎么还。” 陆惟自然毫无反应。 那些野心和疯狂,都被收敛在这具躯壳之内,偃旗息鼓,悄无声息。 这样的陆惟,让她不习惯。 公主坐了片刻,见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就打算起身走人。 她不是大夫,久留无用,陆惟既是如此情况,许多事情就得她亲自去处理。 走到门口,公主停住脚步,转头。 “若再醒不来,你这艘贼船,不上也罢,我只在这里说一次,你听不见,就当作废了。” 房门打开,复又关上。 屋内恢复宁静。 外面,陆无事又城去找大夫了。 公主则回去让雨落翻找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箱底的灵丹妙药。 唯独病榻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第63章 外面下起小雨。 淅淅沥沥,在屋顶瓦片汇聚,又顺着沟壑串连成珠,滴滴答答。 古井泛波,阶痕染绿。 雪停了好几天之后,雨来了。 这也意味着久违的风也吹到了这西北来。 在李闻鹊的指挥下,上邽城这场混算是逐渐平息下来。 首恶方良与崔千皆当场伏诛,余子碌碌,不足为虑。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方良死后,章钤逮住了见势不妙想要溜走的周逢。 此人原是在张掖被他们捉住,因沈源之子的身份,被他们带上同路回京,结果这厮半道上趁着他们在冯华村遇袭,无暇分身,直接就逃走了。 周逢原本打算进山找找金矿的线索,但他走没多久就差点路,人也醒悟过来,单凭他一个,本就不可能找到劳什子金矿盐矿,还很可能会被野兽吃掉,他也算机灵,见事不可为,就勉强住贪心,原路返回。 等他出来的时候,陆惟公主一行人早就离开冯华村,周逢也怕跟贺家加派过来探查的人撞上,就赶紧循着小路返回官道,比陆惟他们晚了一天抵达上邽城。 当时的上邽城还未完全封锁,一些百姓白天是可以走南城城门出入的,周逢就设法跟着混了进来。 说起来,此人的确是有几分眼力的,他发现城防和民的异常之后,觉这里要出大事,就找了个机会去见方良,这才有了后面方良得知仙翁岭金矿的事情。 现在公主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沈源之子这个身份,十有八九是假冒的,是数珍会为了给他增筹码和价值给他捏造的。 这个推测,从许福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许福被风至带走之后,倒是毫发无损活了下来。 相比之下,杨家其他下人就要倒霉多了,民军冲进去之后,杨府的人要么被打杀一顿,要么早早跑出去,又无处可藏,许福倒是机灵,一开始就对公主他们表明身份,不愧是卷入当年的沈源案还能苟活至今的人。 许福说,沈源之子沈冰,他曾见过一面,是个很木讷的人,样貌也只能称为端正,远远达不到英俊,一个人就算易容,也不可能短短几年时间完成气质上胎换骨般的蜕变。 所以这个周逢,更有可能彻头彻尾都跟沈源没关系,只不过为了方便行事,伪作沈源之子,连合作伙伴苏芳都骗了过去。 与他有关的事情,章钤还在进一步审问。 章钤深信,从此人身上,他们想必可以挖出一些更为有用的东西。 方良与崔千死后,那些跟随他们起事的兵卒,凡是胁从或被裹挟的,而没有牵连无辜百姓的,就都被放了,有的甚至还能重新回去当差,有些则发放点粮食打发回乡。 几个崔千的心腹手下,以及参与了偷盗抢掠浑水摸鱼的,就没这么简单了,若有百姓苦主告发的,一律重惩;牵涉人命的,最重则要杀头;还有混在民军里抢东西的,若能将财物返还,就能从轻处理,若不能,则要加重。 至于民军,这些人本是民,却因骤然之间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失心,有些尚能把持住,只是小偷小摸捞点财货,有些人就跟赵大同一样,手上沾了好几条人命,甚至还有强抢民女,欺侮百姓,行迹恶劣,与那些浑水摸鱼的府兵也差不多。 尤其是赵大同,此人变了心不止,还残害兄弟,做着摇身一变从民军首领成为招安后的官军高级将领的美梦,方良崔千死了之后,在李闻鹊的全城搜捕下,这赵大同自然很快也被抓住了,告发举报他的还是一户百姓。 李闻鹊也不废话,人押过来,当场就将他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有了这出震慑,其他惶惶然的民也很快就束手就擒。 种种状况,不一而足,这些各种各样需要分别处理的情况,让杨园和陆无事脑壳发,一个头两个大。 不错,杨园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为免他被迫过度直接甩袖子不干,陆无事只能一边忧心陆惟那边,一边过来给杨园帮忙打下手。 秦州这场地震,直接震掉了几乎所有官员。 方良、崔千、杜与鹤、黄禹。 官职最高的四位,直接就连命都没了。 剩下一个吊儿郎当的杨园,居然一枝独秀,成了秦州眼下官职最高的人。 他平时连自家官衙都不怎么去坐堂的,现在一下子给他这么多事情,他直接就炸了。 在杨园今第三十九次说要去如厕之后,陆无事抬起头,淡淡来了一句。 “既然您肾虚,要不我让人在茅厕里放一张书案,方便您在那里办公。” 杨园跳起来。 “哪有你这样的,连如厕都不让人去了?!我自来了秦州,哪里一天办过那么多事情!现在方良死了,杜与鹤也没了,四个人的活儿全要我一个人干,四个人啊!这些文牍堆起来都比我人还高了,你们有没有一点良心!” 陆无事:“我不是人?” 杨园:“你跟我加起来就两个人,现在是秦州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在我们两人头上!大大小小,懂不懂?我以前一天在这里也待不到半个时辰,现在基本除了睡觉,就都在这了!” 陆无事幽幽道:“我还有个办法。” 杨园没好气:“你说!” 陆无事:“刘侯之前待的那间牢房,我看就清静的,您要是静不下心,我去禀告公主,让你也进去洗涤身心,想必事半功倍,你觉得如何?” 杨园:…… 陆无事要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能撒泼打滚,但他发现陆无事是真的想让他进去尝尝刘复尝过的滋味,再想想那间牢房里的条件,杨园直接就闭嘴了。 只不过安静不到几息,他又聒噪起来。 “对啊,刘侯,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你去把刘侯也请过来,帮我们干一些,咱们两个实在是做不完了,你瞅瞅,这好不容易开了,还得下发文牍催促各县积极鼓励垦荒,这些民回去也要安顿,还有城里边那些死伤的百姓,光这些就多少事情了,饶了我吧,你把我杀了,我也干不完!” “找刘侯过来帮忙,也不是不行。” 陆无事心想,只不过你很快会发现,有刘复,还不如没有刘复。 …… 杨园他们那边的折腾暂且不表。 李闻鹊急着见公主,是要向她告辞的。 他不是要回张掖,而是要去梁州。 话说陆无事跟杨园出城之后,本是要赶去张掖向李闻鹊求援。 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去了总比不去好。 说不定他们夜兼程,还来得及说服李闻鹊出马,赶过来救场。 要是不去,就永远没有机会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