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蛟王仔细打量王负荆,半透明的灵魂状态,不过是一缕残存两万年的神念。 可这神念的实力,竟然比渡劫巅峰的它还强。 怎么可能?这不是神念吗? 两万年前,王负荆修为臻至渡劫巅峰,却突然身亡。盛京王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坤舆界也不知原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天魔大战时期的旧伤,暴毙身亡。 此刻,老蛟王看见王负荆,终于想清了其中的关窍。 狗的暴毙,这小子分明是把所有的修为、所有的实力都转移到了神念上。人族活不了这么久,哪怕渡劫期也如此。这小子为了这缕神念,可真是用心良苦。 不惜放弃飞升,就为了苟延残地“活”下去。 老蛟王终于大笑出声,它以为龙百川才是最狠的那个,没想到还有王负荆。 放弃了生,毅然决然奔赴死亡,并把所有的修为赌在死后。 疯子......疯子! 亘古至今,从未有过这样孤注一掷的人! 王负荆死死地盯住龙百川,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和痛快,以至于笑容都微微扭曲起来。他本不该出现在龙百川面前,可他不想让龙百川那么痛快地死去。 什么无憾,什么无悔,他一丝一毫都不想给龙百川。 它不配! “你以为你给龙族寻到了生路,不,恰好相反,你亲自把龙族送上了死路,送到了我手里。以命抵命,血债血偿,三万年前龙族怎么对凤族的,王家会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屠族之仇,灭种之恨,只能等一方完全消失之后才能散尽。 龙百川以为消失的凤族,没想到还是留下了一个遗孤。 它心里大惊,它几乎可以预见到,龙族前方陡然出现一只脚,砰地一下踏断了路。 不行!它不能让王负荆这么做,它得提醒伏儿。 龙百川捏出一道法诀,率先拦住它的不是王负荆,而是它身后的老蛟王。 老蛟王一把按住它的手,笑道:“龙百川,这世上哪能事事如你所愿,两万多年前你做错了,两万年后,你还是做错了!” 老蛟王畅快地笑了出来,四面八方的灵气疾速聚拢过来,爆炸声不绝于耳。 两方自爆冲击在一起,龙百川的法诀没能发出去,便被白光噬了。 老蛟王看着龙百川脸上的挣扎和后悔,心中愈发痛快淋漓。 “黄泉路上,咱们一道走吧!” 砰—— 两个渡劫期的互相自爆,举世未见,空前绝后。 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隆然波及出去,滔天大浪倾覆而下,战场的所有生灵都被卷了进去,在场的所有渡劫期修士联起手来,才堪堪护住战场的人。 极东的海天接之处,方才升起的红史无前例地坠了下去。极西的十万大山,浩浩蔓延过来的灵气都带上了海水的咸腥味。 极南的香雪海,百万梨树一瞬枯残。极北的昆仑山脉,雪崩势不可挡。 九月初九,沧溟海两代霸主共赴黄泉。 作者有话说: 第236章 236自由复仇 ◎战前檄文,还能有假?◎ 战场的龙族自爆时,人族看好戏,海族惊惧绝望。 上空的龙百川和老蛟王自爆时,不论是人族还是海族都愣住了,比起被波及到的恐惧,脑子里更多的是想象无法触及到的茫然。 渡劫期自爆,只是一个传说,当传说明晃晃地发生在眼前,当可以载入史册的大场面扑头罩来,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无法客观地描述这个场景。 明明每个人见到的场面都是一样的,可他们后来回想时,在本人察觉不到的些许空白之处,不经意地入了自己的想象,以至于每个人讲述的场景都不一样。 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弟子、幸运逃过一劫的海族、避在后方的蛇族,无论是酒楼的西瓜、来穆臣,还是滨海城的和光与王负棘,离得极近的大乘巅峰的苦瓜,以及出手拦下□□灵气的渡劫期修士们。 所有人讲述的画面拼凑在一起,丝丝缕缕织出的过程,甚至不能勉强称之为合理。 乃至圣贤儒门记载这一战,只能用最客观的数字记录陈述当时的场景。 历史上是这么写的:自古以来,坤舆界的大陆海洋对半分。两任沧溟海霸主自爆之后,海岸线向西跃进一千二百里,东临城自此从地图上消失,沧溟海的海平线降低一百五十丈。遍布沿海地区的海猴子尽数死亡,仅仅存活下进入滨海城的那一只。 后世的评价暂且不论,直面这一切并与殒命的灵魂牵扯最深的龙伏,它的经历没能记录下来。 很多年以后,顾鼎臣回想起这件事,这场后来成为天曜大战钥匙的一战,当他想仔细记录时,所有牵扯进这件事的生灵都湮没在历史的轮回中。 蛟族、龙族......还有那个当时所有人都没发现的男人。 从天曜大战活下来的两位关系者——万佛宗和盛京王家的那两位,也对此讳莫如深。 闲话少提,两位渡劫期修士自爆的这一刻,除了自爆中心的那个男人,龙伏对自爆最了解,因为它听见了君父留下来的遗言。 ...... “天道眷顾我族,天运偏我族,一步步踏实走下去,我族终归重现三万年前的繁荣盛世。” 所以,面对众多族人的自爆,面对君父的自爆,龙伏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见证着它们的最后一刻,把这一幕深深刻进心底。 族人们和君父都坚信着这句话,龙伏也坚信着这句话。 自爆碰撞的气席卷而来,东临城的土地被整个铲平削掉,湮没在细碎烦的灵气浪之中,化为乌有。 脚底的土地骤然消失,龙伏轰然坠下,坠了一会儿,扑通一声,漫上来的海水接住了它。它没有挣扎,任由上下起伏的海水淹上来,没有拒绝海浪带来的漂泊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浪渐渐平缓下来,盖住了整片区域的白光缓缓隐去,爆炸的嗡鸣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的喧闹声。 龙伏对人族的议论不兴趣,它摊开手臂漂在海上,咸涩的海水在脸上肆意驰骋。 仓皇坠下的太依旧没有升起,透过海水见到的天空不似夜幕,是混沌污浊的昏暗。海水仿佛一层极具安全的保护层,隔绝了外边那个令他肝肠寸断的世界。 哗—— 保护层被戳破,一只白骨的手入水而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它的衣领,一把提起了它。龙伏顺着白骨的手臂望去,是万佛宗的和光。 她随意地笑了笑,“龙伏少主,怎么躺在这儿?不会是被误伤了吧?”她的眼神定在它脸上,笑意倏地古怪起来,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讥讽。 “哭什么?不该高兴吗?”她伸出白骨的手,就像好兄弟一般拍了拍它的膛,“我们赢了,从此以后龙族就能回归坤舆界,这不正是你们期待的?” 龙伏狠狠抹了把脸,擦去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的咸涩体。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从没来过故海,有点好奇沧溟海的海水,便赖在里边不想起来了。” 说到最后,它挤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它无需照镜子就知道笑容肯定完美无缺,因为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这般的笑容它挤了不知多少次。 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龙伏也知道它的笑容没有让她放心信任,却也让她舒心畅快不少。 这时,西瓜堂主的喊声越过层层人海,传了过来。 她顿住了,眼神挪向白骨的右臂,眉微微皱起,似乎对此不甚意。 她从储物袋掏出一捆绷带,绕着骨头了起来,直到右臂看起来和左臂差不多细才停下,最后再细细一圈,遮掩住右臂的“肌”是绷带的真相。 僧袍袖子垂下,她叠着左右手握了握,和完整的手臂看起来没两样。 她理了理衣服,径直朝西瓜堂主走去,龙伏缀在身后。 四周修士们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没有人说一句话,但他们的眼神火辣得吓人,似乎都快把她捅出一个大。而且,没有人发现她手臂的异样。 她走到西瓜堂主面前,抱了一拳,恭声道:“幸不辱命,弟子同众位道友护住了滨海城。” 西瓜堂主亲自扶起她后,没有立即收回手。他屈指敲了敲她的手背,咧嘴一笑,似乎发现了白骨的真相,她身体一怔。 然而,他没有点出来,只道一声,“辛苦了。” 其他势力的管事人也走了过来,来穆臣称赞了几声,“英雄出少年,西瓜堂主,你们万佛宗出了个好苗子。” “哪里哪里,大衍宗也不输。”和光笑着回话,却绝口不提步云阶或封曜的名字。如今大衍宗执法堂还没决定下任堂主,她若说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封曜站在最外边,嘴巴抿得极紧,无甚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她没有主动朝他搭话,他也没有主动上前一步。 谢玄掏出留影球,模仿着小报记者的口吻,采访了她几个问题。“和光前辈,请问你被困在滨海城后,有没有害怕或绝望?”“在当时那种绝境下,您是怎么想出如此绝妙的想法?”“战争开始后,您是如何在兵力这么少的情况下保住滨海城?”“听说修残指和涂鸣都下海帮忙了,他们两人可不好相与,您是如何劝服他们?” “莫非鬼樊楼传的八卦都是真的吗?您真的和残指或涂鸣有一腿?”谢玄旁若无人地挤了挤眉。 ...... 谢玄的声音又尖又吵,可是四周没有人打断,甚至安静了下来,无数眼神明里暗里地抛了过来,在场的其他人也很好奇,也想知道和光会如何回答。 谢鲲皱了皱眉,忍无可忍地打断谢玄的话。他一把推开谢玄,上位挤到和光跟前,客气地冲她祝贺了一声。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谢玄又看上了一片荒芜的沧溟海,硬是兴致地把他拖去了别处。 顾鼎臣的脚程慢了些,落在了最后,他走来时,其他小宗门的管事人纷纷为他让道。其他人怎么也忘不掉,他在酒楼一语道出了龙百川可能飞升的事情。之后无论他们怎么旁敲侧击,顾鼎臣都不肯说出他知道的原因,只说着“机密,机密”二字。 顾鼎臣也随着众人一般,首先客气地祝贺了一番,“死里逃生,必有后福。” “两前,西瓜堂主在酒楼里公布讨蛟檄文,用了‘捣尔巢,绝尔种类,可屠者屠之,可者之’这般的词语,不知这是说说罢了,还是来真的?” 顾鼎臣说这话时,先是看了西瓜堂主一眼,而后视线又移到了和光身上,显然是问她了。 她弯眉笑笑,带着一点狡黠的血腥,“战前檄文,还能有假?” 顾鼎臣微微睁眼,也回之以这般的笑容。 西瓜上前一步,语气一转,不再用之前两人对话时前后辈的语气,反而用起上下辈的语气,恭声问道:“大将,接下来该如何?” 和光微微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转头环视一望无际的沧溟海。 因着龙百川和老蛟王的自爆,灵气漩涡彻底毁了附近的一切。几位渡劫期修士在紧急出手,护住了战场的己方战士和滨海城。 海族军队一方,几个渡劫期的海族早就望风而逃,海族军队直面灵气漩涡,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撑下来的海族也都负伤,没能逃过万佛宗佛修的攻击。 如今的战场已经成了海族军队的囚笼,没有一只能逃回沧溟海。 人族,已然胜利。 战争进入到了收尾阶段。按照平常的战争,此时只需囚住战场残活的海族军队,等待着海族一方的求和便可。但是,正如顾鼎臣所提到的一般。 这一战,不是普通的战争,而是彻彻底底的剿杀战。 捣尔巢,绝其种类,可屠者屠之,可者之——犁庭扫 和光的心脏跳得极快,她深一口气,把心底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了下去。西瓜和顾鼎臣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他们都明白犁庭扫说得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