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尺三寸,剑身全白,浅雕着隐起的云纹,回绕着剑身的两面,剑柄上镶嵌着半黑半白的昆仑玉。 赫然是昆仑剑尊夏枕风的佩剑,从星剑! 月之从星,时则风雨。汪洋翰墨,将此是似。黑云浮空,漫不见天。风起云移,星月凛然。 这时,天顿时一黯,不知从哪飘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挡住了本就暗淡的弦月,荒林登时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仅剩从星剑发出浅浅的幽光。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诗出自苏轼的短文。下一章揭秘夏枕风和涂鸣的关系! 月末了,又到了求营养的子,诸位不要大意地灌溉我吧。 ## ## 第167章 167大梦初醒(三) ◎坤舆界的天,要变了。◎ 夏枕风今年两千四百余岁,早已臻至大乘巅峰。修士年岁漫长,过往种种如浮云,不会忘却,却也不会浮在心头,只会沉入记忆的最底端,说不定一生也难以再记起。 他一生中有过数段印象深刻的事情,第一件是七岁那年测骨。 他出生在坤舆界边陲的一座小镇,深处大陆北部,最近的一座传送阵在距离家乡五十里外的小城上。镇上民风淳朴,不算多富裕,但也衣食无忧。 每一年,都会有宗门的管事亲自来到小镇,测试每一个年七岁孩子的骨。这个条文写进了法律,任何人不得擅自阻拦动手脚。规定运行了数千年,早已成,目的是不浪费任何一个人的天资。骨测试完成后,身负灵的孩子可以自行选择修仙或不修仙,这是个人的决定。 那时,夏枕风还不叫夏枕风,他爹取的名字是夏雨,其中肩负着润雨丰年、岁岁有成的希望。 直到那天,管事前辈测出他天生剑骨。 那一,小镇变得异常热闹,漫天遍野的飞剑、来来往往的仙鹤,他像从一个前辈怀中,被抱到另一个怀中。 天生剑骨,千年难遇。 他们期待着他能成为昆仑剑宗的支柱,成为像第一代昆仑剑尊顾钧座一般,光风霁月、正气凛然的正道领袖。 他们和蔼地摸着他的脑袋,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夏枕风。 枕着潇潇肃肃的清风,远离尘土污泥,不与纷扰繁杂的世俗接壤。他身上的期待从岁岁有成变成了光风霁月。 听昆仑剑宗的长老们讨论,前几任天生剑骨的修士们骄傲自,虽然修行极快、实力强劲,但是修行到后期,心跟不上,自高自大,难以有更大的作为,更别说引领昆仑剑宗、甚至飞升了。 为了不步他们的前尘,不让他自命不凡,夏枕风被留在了小镇,直到最好的修行年纪,才会被接入昆仑剑宗。 为了他的安全,昆仑剑宗留了几个修士暗中保护。 但是,意外发生了。夏枕风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昆仑剑宗立刻带走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想到涂鸣,他又觉得现在这样也不赖。 要是没有涂鸣,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八岁生辰那夜,他被掳走了。怎么被掳走的?被谁掳走?一概不知。 他再次醒来时,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内,身下是冰凉的水潭,仰起头,跃过高高的黑岩石,透过山顶端的大,一弯弦月闪着白的冷光。 涂涂鸟的咕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涂涂鸟是坤舆界最常见的鸟类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绑架他的人浑身裹着黑斗篷,没有出一块皮肤,从未与他说过话。那人每只做一件事,折磨他,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一个劲儿地凌他。 仅到小腿的水潭冰寒刺骨,山内起了一阵阵风,面朝上举起他的身体。 风凝聚成一道道利刃,划在他的背部,准确地来说是划在他的脊椎,剑骨所在一处,一刀又一刀。他从未受过如此痛楚,忍不住惨叫出声。 黑衣人毫无反应,风刃也是如此,从未因他的痛楚深一毫厘、或浅一毫厘。 他疼得蜷缩成一团,不断地使劲挣扎着,然而那风刃仿佛有意识一般,无论他怎么扭动,永远分毫不离地割在他的脊椎上,割在他的剑骨上。 他想,黑衣人如果想毁掉他的剑骨,何必这么麻烦,一刀了断他便是,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风刃一层层叠加,终于碰触到剑骨时,他甚至松了口气,可以死了,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黑衣人停了风刃,帮他上了药,伤口好得差不多时,又重新折磨自己。 他甚至想,这家伙是不是有心理病,自己没有剑骨,就来折磨有剑骨的他。后来,他自己也能受到何时风刃刮到了剑骨上,他心急如焚。 如果没了剑骨,他要怎么办?昆仑剑宗的长老前辈们会不会很失望。 他仰起头,山外升落、月圆月弯。 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风刃一道道割在剑骨上,割了又好,好了又割,他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不断正着。 子长了,他终于突破了心理防线,忍不住大骂吵个不停的咕咕鸟,忍不住咒骂没心没肺的黑衣人。心里一有这样的念头,他顿时一慌,又赶紧了下去。 他叫夏枕风,这个名字里蕴藏着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他应该成为一个像第一任昆仑剑尊顾钧座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要是顾剑尊的话,肯定一剑砍了那个宵小,打不过也会平坦接受这个事实吧。 顾剑尊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无地诅咒别人,像地底的臭虫一样心有不甘而有无能为力。 他下了所有的不和咒骂,迫自己堂堂正正地接受这一切,但是心底的恶念挥之不去,一寸寸攀上他的心,挤着他的心绪。 他像是被撕扯成两个人,在接受和咒骂之间不断挣扎。 涂鸣是他被掳走一个月之后出现的。 那一夜的弦月同生辰时一模一样,清冷的月光倒进山内,倒在他身上,像是漫天飞扬的盐,抹在他背后的伤口上,刺得更疼了。 弦月尾端尖锐的钩子,砰,一下扎破了他的心。 他彻底被撕裂成两半。 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不想骂人,我帮你骂。” 这个声音盖住了呼啦呼啦的风声,盖住了咕咕叫的涂涂鸟声。 “你不想做坏人,我帮你做。” 当时他不理解这个声音是什么,很多年后他进入了九节竹,翻阅了许多文献杂籍,才知道这个声音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在无穷无尽的待、难以忍受的痛楚、抑自身的心理中,分裂出的另一个保护自己的人格。 “你是谁?”他问道。 嘶哑的声音顿了顿,咕咕——清亮的涂涂鸟叫声越过山,刺进他的心头,那个声音在一次开口了,“我叫涂鸣。” 那段时间里,每当他快受不了之时,涂鸣就会出现,陪他说话,支撑着他熬过炎炎烈、熬过漫漫长夜。心底的恶念涌上心头时,涂鸣会替他诅咒黑衣人,帮他把恶念再一次下去。 他望着山外的弦月,伸出了手,抵在弦月的头部,弦月的尾端就像剑尖,总有一天会握在他手中。一切触手可及,只要他能撑过去。 仰望天空时,他是夏枕风。辱骂诅咒时,他是涂鸣。 因为涂鸣的存在,他还是所有人期待的那个光风霁月的夏枕风。 三轮圆月过去,黑衣人整整折磨了他三个月。有一,黑衣人再次帮他治好后背的伤。他以为这只不过是折磨的又一次开始,没想到他再次睁眼时,回到了家门口。 三个月下来,他的剑骨完好如初。仿佛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涂鸣。 现在想想,如果黑衣人的目的只是折磨他,给他留下强烈的心理影,那么黑衣人完美达到了目的。童年时期的创伤会伴随着人的一生,两千四百二十三年,涂鸣一直都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岁又一个月的那夜,那声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他已经毁了。 之后,因这一次意外,他被提前接到了昆仑剑宗,接受正式的剑修指导。 天生剑骨,最厉害的天资觉悟、最快速的修行速度、最好的待遇、最深的关切......一千年的时间,他修成了无双剑法最后一层。 以最小的年纪,成为昆仑剑宗剑道第一人,问鼎昆仑剑尊之位。堂堂正正打败所有大乘期的前辈,在万众瞩目之下登顶第七代化神期战力。 他在大乘期又待了一千多年,苦练剑道,准备不久之后的天曜大战。 他,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夏枕风,所有人眼中合格的昆仑剑尊。 两千多年内,涂鸣时不时会出现。他们相处友好,涂鸣不过偶尔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比如大半夜飞去沧溟海捞捞鱼,溜去万佛宗找杀戮禅主苦瓜打打架,潜进药宗的香雪海偷偷花。 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每月十五跑去盛京,戴上青面獠牙的鬼面,在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猛地一下吼醒睡的小孩,大叫一声“涂鸣来了——” 直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夜,他在销骨崖悟道,一直强的灵气再也不住了,任何思考都不行,再深思一秒,再呼一口灵气,都极有可能引发渡劫天雷。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涂鸣出来代替自己,就连告别解释的时间也撑不住,只能让涂鸣去找莫长庚。涂鸣不靠谱,莫长庚那个老酒鬼也醉得不省人事,连他的异样也没看清。 一千年前,涂鸣越来越活跃之时,他以夏枕风的身份做担保,让涂鸣做了九节竹的深度睡眠者,让涂鸣能够以修为身份,为正道办事。 涂鸣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温柔似水的观。幼时遭受创伤的人,实在难以远离那般温柔的人,就连夏枕风的他也是如此。 他与观成了时常喝酒的好友,在观面前取下了鬼面。观什么也没问,似乎不在意这个。 再后来,他被观了个孩子,残指。 残指同他一样,幼时遭受过极大的创伤,不如说比他惨得多。虽然观坚持要求他把残指培养成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涂鸣不管。 涂鸣不想让残指变得像他一样,于是他告诉残指。你不需要做一个好人,做你想做的事,杀你想杀的人,想人就,想剁鱼就剁。 残指在鬼樊楼乌七八糟的污泥缸内野蛮生长着,却仍然秉持着一份观希望的正义。 涂鸣的子就这么懒散地过着,一直到今天,残指第一次捏爆铜铃,第一次喊出救命。涂鸣赶到荒林,看到黑袍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今天要栽。 他已臻至大乘巅峰,却怎么也看不破黑袍子的修为。 黑袍子如同一片望无边际的海洋上出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这片海皆是冰山。 涂鸣与黑袍子斗,鬼哭攻击和玉笛子几乎没对黑袍子造成实际伤害,当他背后的衣袍撕裂,出深浅不一的风刃伤痕时,黑袍子攻击一变,直直朝着鬼面而来。 知道夏枕风背后有疤的人不多,仅限昆仑剑宗的几个太上长老,无相魔门的人不可能只带。涂鸣心底升起怀疑,莫非这个黑袍子就是幼时折磨他的黑衣人? 玉笛子已折断,涂鸣怎么也打不过黑袍子。 眼见残指就要死在黑袍子手中,涂鸣撑不下去了,他要让夏枕风拔出剑,夏枕风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但是,夏枕风断然拒绝,“我与这人动手,灵气就不住了。” “我管你什么修为,你先动手再说!” ...... 两个人格争执不下,最后涂鸣强硬唤出从心剑。 如果说光凭涂鸣的脸,在场众人还不能肯定他与夏枕风的关系。从心剑一出,谁人不识昆仑剑尊,在场众人睁大了眼睛,都懂了涂鸣的身份。 大名鼎鼎的修、夜止儿啼涂鸣,就是失踪十多年的昆仑剑尊夏枕风! 黑袍子笑了笑,覆盖着层层黑雾的声音喑哑刺耳,让人难以想象出他原本的声音。夏枕风面隐忍,提剑同黑袍子打了起来。 萧玉成、季子野、残指三人修为不够,看不太清大能之间的战斗,但是他们都觉得出,夏枕风就像是顾忌着什么一般,完全没有使出全力,似乎还不如方才吹笛子的厉害。 季子野皱了皱眉,对黑袍子说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可以几下解决他,为何要拖延时间?动静太大了,会引起别人注意。”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