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元洲冲炊事员喊了句“两碗臊子面”后,方对张和泰道:“这里不多,我们专门有放腊的屋子,架的高高的,里头打着层架,存了上千斤腊。 都是专管战时用的,平里我们吃新鲜的多。” 张和泰问:“战兵打仗时就有吃?那很不错了。” 谭元洲道:“是都有的。 每人每二两。 多数时候是兔子,有时也有鸭鹅或猪,看老百姓有没有来卖的。” 张和泰惊愕道:“你们现在有多少人?” “盐井三百,百户所二百。” 谭元洲笑笑,“才扩充的,所以你看他们训练的参差不齐。 营长说还得扩军,把后勤急的直抱怨。 于是又忙忙培养后勤人员,又鼓励百姓养鸭兔子。 年底大概能扩充至一千人吧。” 张和泰脸皮了两下,忍不住道:“不吃的话,三五千人都能养了。” 谭元洲道:“是一方面,饷银是另一方面。 我们一直比较缺钱,哥哥若是回去,还得劳你替我们捎上兔皮,换些铜钱回来才好。” 张和泰摇头道:“兔皮不甚好卖,世道都这样了,寻常人家能省则省,棉衣都没有,哪里舍得买兔皮。 倒是你们的木材,老太爷是想要的。” 正说着,炊事员端了两大海碗哨子面来。 二人趁热溜着面,不咸不淡的说着生意经。 石竹本地的银矿磕碜的也就能给苗女们打打嫁妆了,铜矿更是影子都没有。 军饷便成了老虎营的大问题。 幸而营内的伙食一等一,当兵的又可介绍直系亲属入后勤,或是优先成为采购点,加之用食盐当货币,方才对付了过去。 然如何与外界建立商业联系,是后勤处发展的重点。 如今老虎营的商品,除了木材外,暂时只有兔皮了。 听闻兔皮销路不好,谭元洲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没有物品外销,如何换的回火药与铁?只他越发老练,面上半分不,只做闲聊状。 吃完早饭,把张和泰带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避开了人,张和泰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老太爷的信你收到了么?” 谭元洲无奈一笑:“老太爷果真就不怕营长知道么?” 张和泰也跟着笑:“那你们营长可知道了?” 谭元洲道:“我想死才瞒着她。 叫王洪给我,你可知有多少只眼盯着王洪?” 张和泰一噎:“那怎么说?” 谭元洲道:“她昨不是去同二老爷喝酒了么?” 张和泰鄙视的看着谭元洲:“十来年的兄弟,别同我打马虎眼。 她昨倒是去了,却把竹溪留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想同二老爷过。 既是不喜二老爷,她一个女人家,难道就这么混着?她又不是蠢材,不知外头凶险。 便是当自己是寡妇,她不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么?她果真敢与窦家一拍两散,只怕不知内里的人,见她是女子,就要上门欺辱。 你们是厉害,可蚂蚁多了咬死象不是?老太爷也是为了你们好。” 谭元洲发出长长一句叹息,真情实意的道:“多年兄弟,我也不瞒你。 老太爷的大饼,他敢画我不敢吃。 我的确是动了歪心,但何曾敢踏错一步?我虽草莽,也不至于无到去碰有夫之妇。” 张和泰道:“老太爷白纸黑字的写了,你又忧心什么?我倒是十足好奇,说你喜姑娘,我是信的。 但他们说你看上了,差点把我吓出了个好歹。 你甚时候改了口味了?” 谭元洲轻笑:“生死与共,还不够么?守住盐井前就不说了,横竖你都知道。 之后的发展,亦是步步惊心。 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再说我等巴州男儿,喜悍妇怎么了?你老婆不悍么?” 张和泰被说了个无言以对,只得问道:“知道了老太爷的意思时,可有恼怒?” “没有。” 谭元洲摇头道,“她于男女之事上不开窍的,老太爷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其实营长的子,简单的很。 无非就是犟的厉害,得顺捋她。 你说大老爷干的叫什么事?好端端的一个大伯子,隔空欺负小婶子,真是有脸。 她那暴脾气,不扇回去才怪。 那年我们住在云寨城内,二老爷为着砍人头的事在同僚跟前丢了面子,说了她两句,她能着肚子把二老爷打的鬼哭嚎,那可比大老爷的事轻巧多了。 但她有一桩好处,脾气来的快去的更快。 她发出来便忘了。 譬如说我们营里有个叫张金培的还刺杀过她呢,她老人家把人打了一顿,我的气没消,她倒是高高兴兴的拿去使了,半分不记仇。 如今大老爷被她收拾过,她定是丢在了脑后头。 只一句,下回可别再惹她了,她如今越发凶悍,我怕大老爷经不起她的砍刀。” 一番话说的张和泰连连点头:“昨瞧见了,那气势,比我们几个都强。 你如今还被她着打么?” 谭元洲但笑不语。 武学一途,门槛无数。 最难的莫过于入门。 他幼时以为拜了师便是入门,遇到管平波后才知道错的彻底。 一点点抛却无用的套路,学习到真正的杀人技巧后,他的进步可谓一千里。 从拳法融汇到刀法,再从刀法体会拳法之妙,在巨大的体能优势下,管平波已完全不是对手。 然而作战不是打架,指挥官亦不是打手头子。 他真正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打斗反而是细致末,沦落为震撼战兵、加强威望的手段了。 也是到了这一步他才知道,管平波永远不会因为手下把她打趴下而生气。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作为全军统率,她最有价值的恰恰就是用人。 无数悍将愿为她效犬马之劳,即便她弱柳扶风,也足以震撼世人。 沉默了一小会儿,张和泰突然问道:“谭兄弟,若此刻老太爷请你回巴州,你愿意么?” ==================== 第5章 过节 谭元洲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和泰不说话,张和泰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幼时做了坏事被父亲逮着了一般。 良久,张和泰绷不住讪笑道:“我就随口问问,兄弟别见怪。” 谭元洲的笑意深了几分,十分诚恳的道:“兄弟年纪小,远不如哥哥老练。 便是到了老太爷跟前,也是敬陪末坐。 哥哥休笑话兄弟宁做头不做凤尾。” 此话说的有些道理,张和泰不也是因为窦元福身边有了岳大文,才寄希望于窦宏朗上位的么?然而说是窦宏朗继承,实际当家的必然是管平波。 想到此处,张和泰很是心。 不知不觉间,他就被抛出了窦家的权力中心。 诚然,窦宏朗身边依旧无人,但那废柴又做不得主。 在他身边,那可当真是做了头了。 谭元洲暂摸不准张和泰的心思,岔开话题道:“今乃石竹的姑娘节,难得热闹,营里分了两班放假,回头我们也去城里瞧热闹去。 虽不如巴州繁华,到底有些异族风情,看个新鲜吧。” 短短的涉,张和泰觉得谭元洲比往难百倍,一时半会套不出话来,从善如的道:“甚好,也是长个见识。” 正说话,外头响起了震耳聋的吵闹声,不消说,是战兵营放了假。 石竹的方言里,姑娘指的是已出嫁的女子,所谓姑娘节,便是在这一,出嫁女皆回娘家团聚,乃石竹人家仅次于过年的喜庆。 毕竟在父权社会,出嫁的女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家过年的。 可天理人伦皆是一般,儿女都是至亲骨,不能过年,便另寻了子团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