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为酉,光早早的在谷中消失,只余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土匪子过的糙,统共都没有几副蚊帐,谷中的蚊子却又凶残的好似轰炸机。 陆观颐便同紫鹃一起,将蚊帐尽数裁成方块,贴在窗户与门上。 再于傍晚用艾草熏上两刻钟,最后将门一关,确保所有房间的蚊子减至最少,以保障睡眠。 管平波披着头发,舒服的躺在散发着太清香的被褥上,叹:“家有贤,如有一宝啊!” 紫鹃没好气的道:“是,是,老爷看着我们还使得?” 管平波笑道:“很好很好,我小老婆也很能干。” 紫鹃呸了一声:“谁是你小老婆!你自己且是小老婆。” 说着把管平波扒下,“你让姑娘进去。” 陆观颐道:“屋里只得一张,明得再张进来,不然紫鹃不好睡。” 紫鹃抱怨道:“土匪太不讲究了,分明有钱,也不个架子,连个地平都没有。 翻遍住所,也没有个榻,不知道怎么过子的。” 管平波指着紫鹃笑道:“看看,何不食糜的典范。” 陆观颐也跟着笑道:“家具没有就罢了。 你不知道,昨天夜里我睡的浑身发,还当是白里蚊虫咬的没好。 今早你出门后,我收拾铺,一层层的全是虱子。 我连同紫鹃把几个屋里下垫的稻草全扔了,被褥用滚水煮过再暴晒,不然今夜你休想睡安稳。 所以我要紫鹃出去把那几个苗人都撵去洗澡篦虱子,不干净,又发的天下都是。 说来左近可有集市?那把破篦子都断的差不多了,还有牙刷也没有,缺的东西多着呢。” 管平波道:“这些事别同我说,我没功夫听。” 陆观颐白了她一眼,道:“真拿自己当老爷了。” 管平波打了个哈欠道:“羊头寨的人最迟明就来了,要东西也得打退了他们在说。” 正睡觉,门被敲响,阿颜朵在外头喊人。 紫鹃起身去开门,问道:“有事?” 阿颜朵抱着个竹枕进来道:“我不跟她们睡,我要跟你睡!” 陆观颐笑问:“怎么了?可是姐姐们欺负你?” 阿颜朵道:“没有,我不认得她们,不想跟她们一起。” 管平波道:“她们是通铺,你一个挤的下,我这里就一张小,紫鹃且打地铺,挤不下你。 明再搬一张进来,你再跟我们住。” “不要!” 陆观颐看她一团孩子气,观其格,必是自幼娇养的,不想大半夜的听孩子哭,便道:“罢了,今晚挤挤吧。” 阿颜朵绽开一个笑脸,灵巧的跳上了,钻到最里头麻溜的躺下了。 陆观颐无奈的用官话道:“老爷,你后院又人了。” 管平波:“……”大点的,她一点也不想人谢谢。 “管姐姐!”阿颜朵兴奋的道,“我明天一定能抓鸠给你吃。” 管平波道:“你夜里在山上,仔细老虎叼了去。” 阿颜朵道:“老虎才不叼我呢。 老虎只吃你们汉人,不吃我们的。” 紫鹃不信,只道:“那是你们家大人哄你的话,你还当真了。 老虎子最可恶,吃了还要咬死活物做耍。 见了老虎还能逃得命的,都是有大富贵的人。” 阿颜朵道:“都说了它咬你们汉人。 我还摸过老虎崽呢,它阿妈都没咬我。” 紫鹃震惊了:“真的假的?” “真的呀!”阿颜朵翻身趴在上,上下摆着小腿道,“我老告诉我的,蜘蛛妈妈替我们跟老虎说了,不要咬我们,我们也不打它们。 横竖山上那么宽,我们打猎又不碍着它的事。 你不知道山上有多少野兔子,见天的咬我们的庄稼,讨厌死了。 打都打不完。 我们巴不得老虎吃完呢,哪里知道老虎也吃不了那么多。” 说起兔子,阿颜朵又发散思维,“你们汉人病比兔还多。 兔子皮上有,就要一半的价,有些都的我们快折本了。 有就有嘛!补一补又不漏风,干嘛那么讲究。 要想没有,又不沾血,兔子得抓活的溺死才行,不放血的难吃的紧,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陆观颐解释道:“破了就只能做小件,不如大件值钱,所以便宜。 自己家穿与卖给人是不同的。” 管平波却问:“兔子真有那么多么?” 阿颜朵道:“有啊!这里有田,兔子定来偷吃,做个夹子藏在田里,几天就抓住了。 以前我们家也养,不过养的是家兔,不是野兔。 野兔凶死了,会咬人的,还会咬坏笼子跑掉,不好养。 你想养兔子,得赶场去买家兔。 一对兔子一年能生十五六只,一下子就发起来了。” 管平波太知道了!所以才想养兔子改善伙食。 然而羊头寨的人就似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把他们解决了,什么事都休想。 防御工事还不够完善,明且有的忙,管平波不再搭理叽叽呱呱的阿颜朵,闭上眼睡觉。 羊头寨的土匪们亲手斩杀了孟志勇,按照约定,独占了五千斤粮。 此外还抢了不少金银兵器。 又因百户所距离羊头寨太远,周遭的土地抢了不好管,便与石牛冲的换了粮食武器,可谓挣的盆钵。 一齐出去三十几个汉子,死了五六个,剩下二十多人怎么也搬不回那多物资。 不过土匪么,自有土匪的行事。 在云寨城内外大肆扫,抓了四十来号壮丁,自己也背上一些,驱使着往家中赶去。 一行人嘻嘻哈哈出现在山顶时,石茂勋就在瞭望台上冲下面喊:“有人来了!预备!” 守在下面的罗康立刻往里头报信,老虎营火速列队,几条狗也开始躁动起来。 管平波灵巧的爬上瞭望塔,看着驮着重物的土匪,下令道:“把楔子拔了,我们出门敌。” 韦高义怔了下,问:“不是防守为主么?” 管平波道:“从云寨到此四十里山路,你们当仅带了少量的水与饭团并各自的兵器,就累发昏。 他们这个点到,必定是早上出发。 便是他们体力甚好,也折损一半的力气了。 既然如此,索宰了他们,一劳永逸。” 木门的楔子都有机关,管平波命人先拔了外头的。 又把阿颜朵唤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 一切准备就绪,阿颜朵爬上了瞭望台,登时嘹亮的歌声响彻山谷:“哥哥何时归哟——妹妹心中盼咧——我想过河唉——来看你哟——想作鲤鱼唉——却无鳞哟——” 对河就有男声回应:“不用你变鱼咧——我已生出翅咧——展开羽飞起来——就和妹妹相会咧——嘿!相会咧!” 韦高义蹲在后头问:“他们唱什么呢?” 管平波道:“我哪听的懂。 我只说要阿颜朵唱情歌就是。” 韦高义悄声道:“真的能骗过?” 管平波道:“令智昏,八成能行。” 韦高义不放心的看了守在门口的苗人道:“他们能不能配合好啊?” 管平波踹了韦高义一脚:“少废话!杀敌本来就是我们的事,你尽想着占便宜,我你!” 韦高义不说话了。 阿颜朵与对面的男人不停的唱,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起哄声。 石茂勋透过木头隙往外看,一群包头巾的土匪已然到了对面。 打了个手势,韦高义与谭元洲一凛,同时深一口气,与鼓手元宵点了点头。 阿颜朵站在瞭望台上,清脆的问:“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门背后的苗人悄悄对石茂勋道:“那就是羊头寨主。” 石茂勋看了看,好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又黑又丑。 同情的看了眼上方的阿颜朵,幸亏她解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