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冲着他点头,低头认真煮茶。 “小师兄,你这茶,真的是茶吗?” 净涪煮茶的动作很有韵味,举手投足间不疾不徐,仪态神态清净自然,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皇甫成秉着呼看了一阵,一直等到净涪动作告了一段落,他才敢开口说话。 他这话问得怪,既然煮茶,拿出来的怎么能不是茶?可这也怪不得他,谁叫净涪小沙弥那个灰茶罐子里头,装的就是一颗颗暗红的珠子呢? 净涪小沙弥看了皇甫成一眼,皇甫成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还是期待地看着茶壶,耐心等待。 过得盏茶时间,净涪终于又有了动作。就见他练地分茶洗盏之后,就将一杯朱红的茶水递送过去。 皇甫成将茶盏端到眼前,想要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 可眼前灯火昏暗,杯盏上方又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他只能看见茶汤的颜。 可饶是这样,扑鼻而来的清淡茶香还是让他忍不住又嗅了几口。 净涪看着皇甫成沉醉的表情,边扬笑,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 皇甫成出身高贵,举国上下的好茶吃过不少,今午间也在清笃禅师那里喝过净涪烹制的好茶,但现在这盏端到他面前的茶水,比起午间那盏也没差到哪里去。 这就很让人惊奇了。 要知道,今午间在清笃禅师那里虽然也是净涪烹制的茶水,但那茶叶却是清笃禅师的珍藏,不比现下,用的是净涪自己的藏品。 皇甫成也没多话,将茶杯递到边,啜饮一口。 茶水入口暖融,不比午时清淡醒神,随着茶水入腹,似有一股股暖自腹中涌向四肢百骸,涤周身,驱散一切冷气息。 皇甫成微阖双目受了一下,接着便一口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等到茶水被饮尽,他将杯盏随手一放,不自觉盘膝而坐。 净涪也没看皇甫成,将手边的木鱼取了过来,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敲着。 木鱼声音清亮,在这寂静的夜里本应传得很远,但现下却都被锁在院中,并不曾惊扰左右。 随着规律的木鱼声响起,皇甫成面上的表情渐渐舒缓,身体也变得放松自然,再没有早前的紧绷极端。 夜愈渐厚重,木鱼声却还是像开始般清朗规律。 皇甫成睁开眼睛,看着那边停下动作的净涪。 木鱼声消失,这云房居然安静得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眨了眨眼睛,将下,继续和净涪聊天。 “小师兄,你这茶水可真不错,叫什么?在哪里得的?我也想要……” “不对,就算有了茶叶,没有师兄的泡茶功夫也是白搭,反倒糟蹋了这茶叶,不如小师兄你教我煮茶……” “我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呢,如果离开的时候还学不会,小师兄你会不会气我?” “又或者等后我想喝茶了,就来小师兄你这里?小师兄你会不会像我左师兄那样,嫌我烦将我拦在门外?” 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居然也唠叨了一整个晚上。一直等到夜深,不好耽误净涪明早课,他才停了,回去休息。 净涪依旧端坐在蒲团上,就着昏黄的烛火看着皇甫成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莫测。 又坐了盏茶时间,净涪才将几案上的东西归置整理妥当,吹灯回了内室。 他在榻上躺下,闭上双眼安然入睡,思绪却联翩浮动。 那一丝被净心菩提茶出的魔气如此悉,悉到让他刻骨铭心,不敢或忘。 净涪神安然,呼平稳。 那他后,也就不怕找不着人了。 第10章 法堂早课(捉虫) 翌清晨,晨钟敲响,净涪穿戴梳洗之后,就要到阁中去参加早课。他出门前,皇甫成那边还没有半点动静。他也没想着叫醒他,轻手轻脚就出门去了。 门外空气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清凉醒人。而院门外,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看那身量,正是左天行和净音。 净涪连忙快走两步,走到近前,冲着两人合十见礼。 见了净涪,净音回了他一礼,又转头代了左天行几句,这才和净涪一起,到藏经阁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左天行也没多话,径自回了院中,拿出自己的佩剑,一招一式演练起来。 许是经过一整天的调整适应,又或许是皇甫成不在跟前,净音对皇甫成的态度软和了很多。 他甚至还低声询问皇甫成的情况。 昨皇甫成和左天行之间那并不隐蔽的隔阂,净音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他并不担心皇甫成的心情如何,他只怕皇甫成会迁怒到他的小师弟身上。 毕竟听左天行说,他那师弟可是皇朝十八皇子,自小娇养,脾不小。他这小师弟修行闭口禅,情平淡温和,真被欺负了只怕也不放在心上。 净涪听着净音的问话,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含笑着点头或是摇头,与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净音看在眼里,心里却还是担忧,盘算着今还得再仔细看看。 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净音心里想着,面上就出了点形迹来,净涪看在眼里,低垂了眼睑拨佛珠,一看就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各自出神,一直到他们走入阁中法堂,在各自的蒲团上坐下,耳边钟声声声,才收敛了心神,端坐如松。 清笃禅师在法座上落座,目光往下一扫,便将净音净涪两人的动静收入眼底。但他却并不以为意,长白的胡须抖动,手一扬,向旁边的沙弥示意。 那边站在铜钟边上的沙弥会意,手上用力,长木敲响铜钟,钟声长鸣。端坐在大木鱼身后的沙弥拿起木锤,一下一下敲动大木鱼。 大木鱼敲响,接着法堂中所有僧人沙弥也都练地拿起木锤,敲响身前木鱼。 整齐规律的木鱼声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绝。木鱼声下,又是洪亮整齐的诵经声,间或还夹杂了几声钟声。 随着木鱼声、诵经声、钟声齐起,整个法堂中的佛像都似是被唤醒一样,在袅袅檀香中睁开双目,目中有金光闪耀。随后这金光自上而下,愈渐扩大,未几,化成一人高光圈。金光接连勾连,光圈也越渐壮大,直至将整个法堂拥抱起来,又辉映至藏经阁内外,统照天地,端旳肃穆宏大,涤心怀,震慑魔。 此刻,远在净涪禅院里至今还在酣睡的皇甫成却是面目扭曲,神狰狞痛苦,看着令人心悸。可饶是这样,皇甫成却还在睡,任由豆大汗滴自额间冒出又打落,任由青筋怒忿又伏下。 还在净音院子里练习剑招的左天行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一手持剑背在身后,一手结印立在前,双目微阖,神间虽然偶有挣扎可还是平和安详。 一阵风倏地吹起,等到风落下,菩提叶静静垂落。而树下,站了一个陈朝真人。 他负手站立,远目看着静立在空地上的左天行,不发一言。 等到法堂早课结束,金光内敛,声音静寂,左天行从定中回返,原地却已经不见了人影。两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人茕茕独立。 左天行眨了眨眼睛,左右看了看,锐捉住那一缕正在飘散的剑意,心下一定,接着一整心神,敛息回看自身。 灵息在经脉中奔涌回环,腾转挪移一应和往无异,甚至比起往还要更顺畅遂意。 可见受益匪浅。 左天行心中一叹,叹此行不虚,也师尊对他的这一番回护。 他毕竟不是真正初入仙途的孩童,他自己的情况自己心里清楚。这次时空回到底是让他心中诞生了一丝心魔。当然,他不怵心魔,可有这心魔在,到底还是有隐患。 虽然他仙路一向走得顺畅,但他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 左天行抿了抿,伸手扬剑,继续自己的早课。 还躺在榻上的皇甫成此刻也已经安静下来了,就见他一个翻身,再度沉入梦境,犹自无知无觉,睡得踏实。 早课结束后,清笃禅师将净音净涪两人领回了自己的禅房。 陈朝真人并没有出现。 清笃禅师自己在首座上坐了,又看着他们两人坐了下来,叫人端来早膳,才挤眉眼地笑问道:“昨里还好吧?有没有和小师弟们来个秉烛夜谈?” 净音正答道:“左师弟虽年幼,但情不错,可堪为道友。只是……”他沉了一会儿,看了净涪一眼,又对清笃禅师道,“弟子看着,左师弟和皇甫成师弟似乎有些隔阂?” 清笃禅师一扬长眉:“哦?” 净涪点头,将昨下午的事情两师弟的事情简单代了一下。 他说话用词虽然客观,可单凭他对两人的称呼就足以看出个亲疏远近来。 清笃禅师听着,看了净音一会,视线一转,落在了净涪身上。 净涪抬眼,点头证实。 清笃禅师唔了一声,伸手着长须,沉片刻。 之后,他看着净音净涪两人,问道:“你们对皇甫成心有不喜,为何?” 他问得直白,净音听了,一下就愣在当场。 净涪眨了眨眼睛,低头坐在那里。 清笃禅师见状,哈哈笑出声,又问:“你们因这不喜,心中便对他多了几分偏见,对他便多有偏待,可有?” 净音细想片刻,默然点头。净涪抬起视线,上清笃禅师的目光,点头又摇头。 清笃禅师再度大笑,笑完之后,提点两人道:“我辈修行,修的是一颗剔透慈悲佛心,七情不掩其光,六不遮其。如今七情蒙心,六入眼,当如何?” 净音净涪听罢,各自低头细想,慢慢梳理心头万千思绪。 见此,清笃禅师也不打扰,只坐在那里,快地动长须,眉目喜。 净涪心头一动,回想自己当在皈依礼上所见的清恒,灵台一震,灵光乍闪,刹那空明,又有金光大亮,照彻天地。 等到心平复,他自定中出,低头合十,躬身敬礼,谢过清笃禅师。 清笃禅师毫不诧异,他神一整,点头接礼。 净涪重又归座静坐,等着净音了悟。 又过盏茶功夫,净音终于自静中出,肃目对着清笃禅师一礼,谢过禅师,又道:“弟子知晓,多谢师伯提点。” 清笃禅师同样受了净音这一礼,等净音重新在蒲团上坐了,也没代他们如何行事,只招呼他们用早膳。 这早膳也简单,不过就是白粥素包,和他们往在自己禅房里用的早膳一般无二。 用完早膳之后,清笃禅师又为他们讲解了几点经文疑难,查问过他们的经文典义,才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离开之前,他道:“他们在这里还要再待上一段时间,都是师兄弟的,也不用太拘谨了。” 净音净涪俱都明白清笃禅师的意思,也都点头应是。 回去的路上,净音还和净涪叹道:“就当是修行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