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尧淡笑一声:“算他们长眼。” 唐尧对叶贤清这么好,也不过是因为前世程祈宁入之后,叶贤清的祖父叶朔对程祈宁多有关照。 那时候程祈宁被打入冷,很快他安排进去的小丫鬟便在冷里的桂花树下,发现了能使女子绝经绝孕的药包,多亏有叶朔的调理,才使程祈宁免于身子遭受损耗。 唐尧将所有善待过程祈宁的人都记在了心底,才会在这一世五岁那年,顺手救下了叶朔的孙儿叶贤清。 这一世的叶贤清命运与上一世完全不同。 叶贤清上辈子是个懦弱之辈,不敢违背长辈的愿望,苦学医术,却一辈子都没能考进太医院去,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若不是因为叶朔对程祈宁有恩,而叶贤清是叶朔唯一的孙儿,唐尧身居权力顶端,许是都不会留意到在最低端的默默无闻的叶贤清。 而这一世的叶贤清同唐尧际久了,虽仍是子软弱,但多少受到了唐尧的影响,他对家里的束缚起了反抗之意。 虽说叶贤清最后仍是做了与医有关的事情,但终归不再是走他不擅长也不喜的习医之路。 买卖药物,看似与医术有关,其实叶贤清这是从商了。 而叶贤清命运的变化,让唐尧心底生出了莫大的希望—— 每个人的命数是可以变的……这辈子并不会完全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走。 所以他定要改了自己孤寡终老、改了程祈宁太早香消玉殒的命数! 唐尧屈起手指点了点厚实的红木桌案:“贤清,帮我一个忙。” 叶贤清微愣,自小到大都是唐尧护着他,他还从未听过唐尧请他帮忙。 他展颜微笑:“说吧。” 第016章 唐尧见叶贤清答应了,勾起笑意,右手重重点了点柜台桌案,玩笑道:“贤清若是不答应,就算是威利,小爷也得让你答应了。” 叶贤清浅浅笑了笑,温声道:“不必威利,唐兄若有事相求,不论难易,叶某自当刀两肋而相助。” 唐尧抿而笑,但笑不语。 叶贤清见他不语,稍有疑惑:“不知唐兄想让我帮些什么?” 唐尧收住笑意,招了招手,让叶贤清离他近些,低语了几句。 程家的马车沿着街道往前走,行过人烟最繁华的地方又有半里路的距离,能看见街道尽头岔开了一条宽巷。 巷子用青石板铺路,路面平坦,又很是宽敞,马车不费力便能拐进去。 马车最后在蹲着两只巨大石狮的门前停下。 程祈宁被秀扶下马车,抬头看去,见门上有一块匾,书“东宁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兽头门鼻的大门被三四个衣帽周全的小厮推开,正门大敞,望向门内,却见庭院深深,一眼望不见头。 这便是她刚出生那两年生活的地方吗? 这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宅邸,让程祈宁觉得有些森森。 她在江南的家也很大,半顷地,百余人,花香柳浓,家人和睦,主仆安宁,却不似东宁侯府这般,连两扇大门都透着戒备与威严,甚至还有几分对权力的炫耀在里头,让她有些惧怯。 在路上的时候程祈宁听了许多风言风语,说她爹爹命好,占了她那大伯短命的便宜,才能无比幸运地重新回到京城,以后还能承袭爵位。 重回韶京、袭爵,世人眼里,这是天大的福分。 而同样在他们看来,因受罚出韶京去江南,是莫大的不幸。 程祈宁忽然抿摇头。 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乐?她爹爹既有画技傍身,一画千金难求,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人物,在江南的子又怎会太苦? 只是这初到韶京、初入侯府的陌生让程祈宁隐隐对前路有些担忧。 这时候,程祈君、程祈元也下了马车,到了程祈宁的身边。 祈宁抬眼看了眼自己的两位哥哥,又看着相携而来的爹娘,心里蓦地安顿了许多。 几盏软轿在他们面前停下,秀伺候着祈宁,两人进了同一盏轿子。 三四个小厮抬一盏轿,抬着走了许久,至一处垂花门下停了下来。 秀下轿,掀开轿帘,扶着程祈宁出来了。 过垂花门,穿抄手回廊,经八角歇亭,再越过穿堂,才到了大院。 程祈宁刚踏进大院院门,便听见小丫鬟尖着嗓子通报:“二爷来了,二爷回来了!” 正房里忽然起了一阵喧闹声音,有笑声掺杂在里面,纷纷扰扰不知是议论什么,又瞬间安静下去。 程祈宁顿住步子。 程祈元站在程祈宁的身边,见程祈宁的步子一顿,懵懂的表情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可怜可的小姑娘。 他微微蹲身笑着扯了扯程祈宁的脸:“念念今真好看。” “不过还差点。”他点了两下程祈宁粉的脸颊,“二哥觉得念念再笑一笑就更好看了。” 程祈君见状,眉间低扫不悦,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程祈宁的身边,牵住了程祈宁的手:“大哥在,念念你别怕。” 程祈元看见大哥过来了,皱了皱眉,偏要挤到程祈君与程祈宁中间去,还暗自捏了捏拳头。 赵氏瞧着自己的儿子们似乎又要因为在妹妹面前“争风吃醋”而打起来了,松开了程子颐的手,过去将程祈宁的手牵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样以来,程祈元与程祈君倒是安生了,只是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瞪了两眼。 程祈宁回头看着暗自较劲的两位哥哥,笑了笑:“大哥,二哥,快些走。” 她稍稍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小梨涡就会若隐若现。 程祈元见程祈宁笑了,他也笑了,小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清俊好看。 程祈元将程祈宁的笑归功于自己,嚣张睨了程祈君一眼,大着步子跟了上去。 一进正房,最先看到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两位老人。 老侯爷一身简单利落的青衣,手里抱着暖炉,如今的天气算不得很冷,这老侯爷抱着暖炉,怕是个虚寒体质的人。 而坐在老侯爷身边的就是程祈宁的祖母苏氏。 苏老太太一身遍地金对襟褃子,戴着个颜同褃子差不多的遍地金绣百灵鸟的眉勒,鬓发梳得分外整齐,瞧上去一丝不苟。 只是她的动作做派与打扮完全相反,消瘦的身子歪坐在椅子上,眸中神混沌而不清明。 见程祈宁进来了,苏老太太忽然站起身,趔趔趄趄地从她坐着的那把悟空偷桃螺钿细椅子上扑下来,几步就扑到了程祈宁面前,浑浊的眼里热泪滚滚:“萍姑,我的萍姑!” 程祈宁始料未及,后撤一步,却让身子变得不稳,往后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为下午两点,鞠躬。 其他时间为捉虫,周知,比心~ 第017章 程祈宁的身子不太稳当地往后仰,她的胳膊却被人狠力捉住。 她低头,就看见一双干瘦若枯柴的手将她的手腕死死捏住,似是用尽了力气,让程祈宁痛到皱眉。 “疼……” 苏老太太听着程祈宁的低低呼痛声,如梦方醒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是为娘不对,疼萍姑了。” 她含着泪微笑,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却显得面容慈婉了起来:“萍姑,你上山踏青,怎么隔了这么些子才回来?这都半个多月了。”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程祈宁翘的小鼻尖:“小没良心的,到了山上看见了好风景就忘记你爹娘了,怎么现在知道回来了?可是花谢了,不好看了?来,同娘亲说说,你在凌霄山上,都见着了些什么样的景儿?” 苏老太太牵着程祈宁的手就往主座上走。 程子颐大步上前,挡住了乔老太太,大喝一声:“娘!” 苏老太太的步子顿住,惶然抬眼,目光短暂清明了些许,看清程子颐的脸,她的眼里又升起一片茫然:“你是……你是?” 程子颐到了苏老太太面前站定,看着自己十多年未见的母亲,温声道:“母亲,我是长阕,你的儿子长阕啊。” 他边说,凌冽的目光边从这一大屋子的人身上扫过。 程子颐对苏老太太说话的语气温柔至极,看向了众人的那道目光里却如罩冰寒。 他的母亲定然是生病了。 程子颐为积累画作素材,喜游历,年少时曾行过山河万里,见过许多怪人怪事,他母亲这般的痴症,他也曾在旁的老人身上看见过。 患这种痴症的老人,会把他经历的所有事情几乎全都忘了,却会对某一两件念念不忘的人或事记得清楚。 而他母亲一声声唤着的“萍姑”“萍姑”,是他的小妹。 程子颐方才环顾了整间屋子,却没有发现他的小妹。 可怜他母亲病成这种糊涂模样,东宁侯府竟没有一个人去告诉远在江南的他! 这屋子的人这样瞒着他,究竟是何居心! 主位上坐着的老侯爷见程子颐面冷凝,语气威严道:“长阕,你母亲的事,待会儿我再同你解释。” 程子颐的子一向淡泊随,却极度护短,在他母亲的事情上不肯退让半步。 他冷笑一声:“还请父亲现在便给儿子一个解释。母亲是何时病的,又是因何而病?又为何会将念念认作是萍姑。还有,萍姑呢?” 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变了脸。 有人在这时起身走到了程子颐身边:“二哥,这件事说起来麻烦,目下我们刚团圆,该说些高兴的事情,母亲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了。” 过来的这人面容俊朗,脸上温和带笑,是程子颐最小的庶弟程子。 苏老太太偷觑了几眼面铁青的程子颐,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妙,住了程祈宁的胳膊,悄悄附耳到程祈宁耳侧:“萍姑,这人好凶,你莫怕,咱们偷偷溜了吧。” 说完老太太牵着程祈宁的手,弯着踮着脚,堂而皇之地就想溜出正房。 一边还将手放到了程祈宁的背上,用了点力气想让程祈宁也弯下去:“萍姑你弯下啊,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程祈宁哭笑不得。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