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中的领头的一人眼皮颤了颤,悄悄退出去,连奔带跑地跑到了紫金,气吁吁地向任吉汇报这件事情。 这个人是任吉安排过去盯着的,等翠玉伺候好殷玄,让他回来报个喜讯,好让太后安心。 可谁知道,他回是回来了,报的却不是喜讯,而是惊讯。 任吉一听太监说殷玄将翠玉给杀了,眉骨狠狠一跳。 翠玉不是一般的女,她是伺候了殷玄四年多的女,虽不是贴身女,可派过去的时候就是作为贴身女的头衔派过去的。 这几年也算是与殷玄关系最亲厚的女了。 太后安排翠玉作为第一个侍寝的女也没错,毕竟太子是头一回,悉的女在身边,多少会自在些,也更容易接纳。 但谁能想到,太子没有接纳,反而把人给杀了。 任吉一时到心都凉了,杀了太后安排过去的女,这是什么意思呢? 太子在不,拿此招向太后示威? 关键是,能下手杀了一个手无缚之力,同时又伺候了自己四年多的女,这心也真不是一般的狠。 任吉的面沉了沉,冲太监打了个手势,让他再回去盯着,他转身朝屋内去,向聂青婉汇报这件事。 聂青婉确实没睡,今天晚上的事情对殷玄很重要,可以说是他人生迈入另一个世界的拐折点。 对殷玄重要,对大殷皇室也很重要。 作为太后,她十分关心未来的皇嗣问题。 作为娘亲,她十分关心殷玄的婚事。 而这两件事情都与今晚的侍寝息息相关。 聂青婉心里并不平坦,从白天殷玄的反应来看,他并不十分乐意接受女侍寝一事,早上他虽然答应了,但中午去传他吃饭,他拒了,晚上去传他吃饭,他也拒了,由此可见,他心里憋着气。 晚上这侍寝之事儿,能不能成功,还真的悬。 聂青婉歪坐在寝内室里的一张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不太入心地看着,任吉一进来她就搁下了书,朝他望去,以眼神询问,东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如何。 任吉在内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想把这么不祥的消息告诉她。 可哪能不告诉呢。 任吉走上前,弯低头,小声说:“翠玉死了。” 聂青婉陡然一惊,眉梢猝地挑高:“啊?” 任吉低叹道:“太子把翠玉……” 任吉拿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聂青婉看懂了,眼皮狠狠一跳,当下就站了起来,寒着脸说:“殷玄杀了翠玉?” 任吉抿道:“嗯。” 聂青婉气的又想拿手拍桌子了,这个混帐! 他要是不愿意,早上大可以直说,她不会勉强他,可他前脚同意了,后脚又将人杀了,这是向她挑衅吗! 四年前给他选妃,他当众把那些姑娘们批的一无是处,后来她看中的太子妃和太子侧妃人选也全部不搭理他了,各自找了人家嫁了,那一批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再进了。 而那一回,他毫不留情的当着她的面埋汰那些姑娘们,又何尝不是埋汰她? 她忍了。 她是太后,他是太子,她是长辈,他是小辈,她不跟他计较,免得丢她一个长辈的风度。 可今天这事儿,明明是他答应了好好的,不喜就不喜吧,不喜直说不行吗?做什么奉违,还不惜见血。 翠玉伺候了他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下得去手! 今天他能杀翠玉,明天是不是就能杀她? 聂青婉想到这里,整个人又猛的一下子坐了下去,她手脚发寒,脸更是难看至极,原本她是要冲到东去问问他的,但现在也没那心情了,她就那么木然地坐着,薄抿的死紧,搭在软榻上的手也收握成拳。 任吉在她猛然一下子又坐到榻上的时候就吓了一大跳,赶紧要伸手扶她,却见她又稳稳当当地坐好了。 可观她的面,当真极不好,任吉小心地说:“太后是在生太子的气吗?” 聂青婉扯起角冷笑:“我生他的气?” 她淡淡的讥嘲:“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敢做了,他虽然还没登基,但已经完全有了一个帝王的狠辣和无情,他在向我证明,他是帝王,而我只是太后,无权手他的婚事。” 她又冷笑:“那就随他。” 这一回殷玄做的事情确实让任吉都没办法为他说好话。 任吉听到聂青婉这样说,垂着头,不敢应话。 聂青婉又轻叹一声:“等他登基,我们就搬到皇陵别院吧,免得他当了皇帝,仍有一些大臣过来找我商议国事,惹他不快,江山社稷给了他,国家大事给了他,我就离的远远的,不碍人眼,自己也自在。” 任吉怔了怔,这还是头一回,聂青婉当着他的面,提出离的打算。 任吉惊道:“太后是不是老早就想出了?” 聂青婉侧头看向卧室内厢的另一道门,轻声说:“中闷,小时候不觉得,但长大了就觉得越来越闷。” 小时候聂青婉确实没觉得中闷,那个时候她本身就调皮活泼,殷祖帝虽然病重,清醒的时少,但只要是他清醒着,他就一定会给她讲故事,然后又让她给他讲外面的故事,她知道的故事不多,多数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从别处看来或听来,再讲给他听。 那个时候,她夜陪着他,纵然他病入膏肓,她却也觉得是快乐的。 而如今啊,她的夫君不在了,哪怕只是一个病体,哪怕一天之中只有清醒的那一会儿,可他总是趁他醒着的时候陪她玩乐,陪她嬉笑,陪她说话,他用有限的生命尽他一个夫君的义务,说是她陪伴他,可又何尝不是他陪伴她。 同是殷氏皇族,殷玄却不明白他该尽一个儿子的义务。 纵然他觉得艰难,纵然他觉得委屈,可他也得有承受这一些的襟和度量。 可他没有。 他太尖锐且锋利。 或许,聂青婉突然之间就在内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来,她当初就不该选他的。 七岁的他能在大殷帝国的皇里,当着她的面,当着殷氏皇族所有人的面杀了殷山,足以可见此人有多么的心狠手辣。 那个时候她需要他的尖锐和锋利去一统整个小国。 当他的刀刃对着敌人的时候,他确实是她手中最好的利器,可一旦他的刀刃对准了自己…… 聂青婉狠狠地了一口气,额头隐隐地疼了起来,慢慢的就变成了剧疼,她低哼了一声,朝着软榻上躺去。 任吉见她往下倒,又吓一跳,白着脸问:“太后怎么了?” 聂青婉伸手用力地着额头,轻声说:“点香,把息安香点上。” 任吉见她疼的难受,立马扭头去拿香,再快速地点上。 点好过来,他走到她后面,伸手帮她着额头。 聂青婉闭着眼睛,紧蹙着眉头,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很不舒服的状态。 任吉喟叹道:“太后别想太多,等太子登基了,老奴陪你去皇陵别院住就是了,到时候老奴天天带你出去玩,东市西市的逛,不憋在里了,就不会再头疼了。” 聂青婉缓缓地嗯了一声,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按磨。 有任吉的按磨,外加言语安抚,再加上息安香的作用,聂青婉的头疼渐渐的减缓。 等症状轻下来,她抬手挥了挥手,示意任吉不用按了。 任吉收回手,问她:“不疼了吗?” 聂青婉说:“好多了。” 任吉起身说:“奴才去给你沏壶茶来。” 聂青婉说了一个嗯字,又道:“再拿些点心来吧,前几御厨不是学会了怎么做玉米糕吗?拿一些过来吃。” 聂青婉每回在头疼的时候就吃这种甜的发腻的玉米糕,起初这种糕饼是从北方带回来的,后来见她吃,御厨那边就研究着自己做,做着做着就变化了多种花样,平时聂青婉吃的少,遇到了头疼的时候,那就吃的特别多,大概是因为这种糕饼过甜,吃进嘴里,能让她整个人心情愉快,甚至能减缓头疼,后来她就经常吃,几乎割舍不了了。 当百姓们听说太后老是头痛,又吃玉米糕的时候,民间也开始自制这种糕饼,一时,整个大殷都盛行了吃玉米糕的风气。 任吉听聂青婉说想吃玉米糕,立马出去派人去御厨那边通传。 等玉米糕传过来,聂青婉就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 任吉去泡茶,提了壶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她喝了,可喝完眉头就蹙了蹙,落下杯子的时候,她说:“总觉得没一种茶水能配这种糕点。” 任吉笑说:“这糕饼太甜,配甜茶,腻上加腻,配苦茶,完全毁了这糕饼的滋味,配清茶倒应该不错,但又会太过平淡。” 说着,目光瞅到了水果盘里的桔子,这是南方进贡过来的桔,刚好这个季节吃。不甜不淡,不苦不涩,微淡,微甜,微酸,微苦,泡成茶水,配玉米糕吃,一定十分的恰好。 任吉这样琢磨着,就想着等空了,他拿这些桔子去泡泡茶,制成桔茶,给太后喝。但现在他没动。 聂青婉吃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又喝了两三杯茶,因为殷玄而抑郁的心情也冲淡了不少,头疼也消失了。 她冲任吉说:“去传三公进殿,我有要事与他们待。” 任吉一愣:“现在?” 聂青婉说:“现在。” 任吉去看了一眼滴漏,过来说:“已经快子时了。” 聂青婉说:“去吧,就是睡了也给我喊起来。” 任吉一听她这样说,哪敢再接嘴,马上应了一声是,掉头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踅步,扭头问她:“太子那边?” 聂青婉搁下茶杯,冷着脸说:“不用管了,他怎么样就怎么样。” 任吉赶紧闭嘴,出门,连夜跑到殷氏,跑到聂府,跑到夏府,将殷德和聂武敬以及夏谦喊进。 半夜三更的,这三个人早就睡下了,但一听说是太后要急招他们入,他三人面一变,丝毫不敢马虎,连夜穿上衣服就进了。 原以为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然太后不会半夜三更召他三人一同入。 但去了才知道,并不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事关太子。 而关于太子的事情,那也不能算是小事。 太后连夜待了他们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五月二十号,太子登基之事。第二件事情是帝王殿龙的入住一事。第三件事情就是为登基后的皇上定选皇后以及进行封后大典的事情,在封后之后,还要定期举办选秀,再给皇上物恰当的贵妃人选。 三件事情给三个人去办,第一件事情给殷德,第二件事情给聂武敬,第三件事情给夏谦。 但说的是一人办一件事,事实上,三个人都会彼此帮助对方,以达到将事情完美做好的地步。 等三个人又出紫金,三个人纷纷对望了一眼。 不明白太后怎么会忽然之间把这三件事摊给他们了。 原本这三件事情是太后亲自办的,因为太后觉得,事关太子,她不亲手做,完全不能放心。 可现下,她好像不愿意再管太子的事情了。 三个人不解地对望了一眼,纷纷不明白这是为何。 等第二天上了朝,听说了当晚太后给太子安排了侍寝的女,还是太子身边的翠玉,但太子没领这份情,没临幸不说,反而还将翠玉给杀了。 三个人忽然就明白太后昨夜为何会半夜三更的招见他们,又向他们下达那样的吩咐了。 三个人漠不作声,作为三公的人物,那心思和城府绝非一般人能比,他三人什么都不说,只认真地完成太后办的事情。 殷玄杀了翠玉之后,让那些等在门外伺候的太监和女们进屋将尸体了出去,他坐在上擦剑,擦完又将剑收回,放在了枕头下面,然后就坐在屋里等着。 他看到有一个太监跑出去了,他知道,那个太监是去紫金通风报信的。 以他对聂青婉的了解,她定然会生气,然后会怒气冲冲地过来,向他兴师问罪。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他并不是不愿意临幸翠玉,而是她没有伺候好,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将人给杀了。 他有多种理由能让他的婉婉不生气,他也有多种方法去哄她开心。 他杀翠玉,一是做给这里上上下下的女们看的,有谁胆敢妄想近他身,沾他的,下场就是死。 二是他一天没看到她了,早上吃饭那会儿,他因为晚上的梦,没敢抬头看她,中午没去陪她,晚上也没去陪她,他很想她。 随海在帮着那些女和太监们打扫屋子,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屋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殷玄坐在上,目光望向窗户,等着他的心上人来质问他。 可是,等到屋内全部打扫干净,地毯都给换掉了,也没见有人通传说太后来了。 殷玄起身,朝屋外走。 那些女和太监打扫完屋子就被他挥退走了,翠玉被他杀了,如今只有随海一个人伺候在他身边。 殷玄站在廊前,靠在一檐柱上,看着被月光铺洒的淡淡的夜,吹拂着清清冷冷的风,盯向前方的门。 一刻,两刻。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她没来。 殷玄的手无端的握紧,眼中现出一丝情况控的暴躁,依她的子,她知道了他所做的事情,这会儿早就来了,可为什么没来? 如此反常,让殷玄到很不安。 他倏地直起身子,就要朝廊外走。 可刚走到台阶下,他又猛地转身,沉着脸进了屋。 随海要跟着进去,被他一怒袖给扇飞了,直接砸在了门外的地板上,疼的他呲牙咧嘴的。 等他好不容易坐起了身子,就看到大门被太子以内力给嘭的一声关上。 那关门声大的险险要将门板给击碎了。 好在门板够结实,没碎。 可那声音穿透过来,生生地让随海跟着惊吓了好几度。 等周遭一切平静下来,随海这才痛苦地爬起来,慢腾腾地朝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他是真不明白,太子今天怎么这般的晴不定,又暴怒,又嗜杀。 想到翠玉的死,随海灵灵的一怔。 还是老老实实地伺候着吧。 不然,哪一会儿,他也得人头落地了。 殷玄进了屋,在卧室里面烦躁地踱着步子,她是气的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吗? 殷玄觉得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紫金生气,她不来找他,他去找她好了。 他去向她请罪,任她打骂都可以。 他想着就做,匆匆地又要出门,可走到了门口,脚步又猛然一滞,如果,他去请罪,她让他答应娶纳妃,并临幸她们,他要怎么办? 他不应的话,她会更加生气。 为了不让她生气,他只能答应,可是,他没办法答应。 殷玄又往后退,盯着那门,目光挣扎,一时陷入了天人战之中。 这一夜他完全没睡,就在这两难的境地里自己折磨自己。 等天亮了,他照常的去上朝。 因为昨天吃只了一顿饭,又加上一夜没睡,他的神很不好,状态也不好,脸更加的不好。 可他没管,他准时准点的去上朝,罢了朝没有得到紫金的通传,他也不顾了,直接去紫金,去向聂青婉问安。 可是,他被拒绝在了门外。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