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堇知道他为自己担忧,将桌上的鸳鸯银锁带上颈间,又拿起竹片镂空的幽香折扇展开轻摇:“无妨,我也算从李思达那死里逃生过的,既然那时让我大难不死,后必定能有后福。” 岑灵依旧忧心忡忡:“阿堇为何要自个儿往剑尖上撞,我先前不懂王爷那副画是何用意,还以为你二人心意相通是夫间的赠礼,现在却有些懂了......虽然他昨让程乔哥安排吴掌柜将画毁掉,可他最先,还是想要利用你的啊......” 徐风堇咧嘴笑道:“无论他先前怎样,最后都因为我变卦了呀,我想他是真对我动了心,只是还有些不太信我。” 第41章 同心 “可是......”岑灵见他不慌不忙还十分高兴,更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再次开口劝他,却听到院外传来杂的脚步声,他忙掀开窗户看了一眼,拽住徐风堇的衣袖道:“阿堇你别出去了,外面都是府衙的官兵!” 徐风堇今儿个眉如墨画异彩风道:“怕什么,出门瞧瞧去。” 此时院内两两相对,赵郁走时便安排了侍卫,钱慎为首,见徐风堇出门忙行礼道:“请王妃回屋歇着,外面给奴才们便好。” 徐风堇摆摆手道:“没事,这一大早的是要做什么?”又看向院门口穿着墨绿官袍绣着河鱼天雁的人问:“这位是?” 来人自报家门:“京兆尹,张德。” 徐风堇“哦”了声问岑灵:“这官大吗?”岑灵道:“四,四品吧。” 徐风堇道: “跟王爷比如何?” 岑灵为难: “这没法比……因为王爷没有封地,虽然赐了爵位……” 徐风堇见识短浅道 “即便如此王爷也是圣上的儿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又对张德道:“怪我平时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不知张大人的名号,这位张大人是来找王爷的?但王爷今早便出门了,不如约好改再来?” 张德负手而立,不悦道:“本官并非来找王爷。” 徐风堇问:“那你来找谁?” “来找你。” “找我?找我所为何事?” 张德并不拐外抹角,直接道:“近来收到消息,前朝妖物霍京城,惹得民心动,百姓不安,圣上明察,命本官前来搜查前朝余孽。” 徐风堇诧道:“前朝余孽怎会在郁王府上?” 张德嗤笑:“你且别装了。”说着单手向前,甩出一副画作:“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画不是旁的,正是宴送萧笛那赵郁连夜画出来的《簪花鼓上舞》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临安徐风菫,张德道:“你还有何要狡辩,画上身姿与前朝之物大为相似,鼓上舞虽多,仪态气质却难以效仿,再加上你与画中人容貌极为相似,还说不是祖上之人?” 徐风堇心中白眼:废话,能不相近,那就是照着我画的。又哈哈大笑:“这也能叫证据?世上相似之人何止千万?”上前几步饶着张德走了一圈,恍然道:“我说张大人怎如此眼,原来是跟柳店村放牛的二狗极为相似,莫非二狗就是张大人的亲爹?还是说张大人便是二狗的私生子?” “你!”张德膛起伏,强忍怒气将画卷收起来道:“你多说无益,本官早已经派人去临安查了,这鼓上舞本就是你祖传下来的,还有秘籍书册,你还要为自己开?” 还真是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都能编排出来,徐风堇提高声音:“我堂堂郁王王妃,说不上多干净,但也勉强算得上清白,你若说我做过下九的买卖我自然承认,但张大人别忘了本朝不娼技,徐风堇三个字也是在临安城府衙登记入册的,抛开德行不说,那是天子批准的正经营生。但若你不分青红皂白,拿两张相似的画就要说我是前朝余孽,我可抵死不能认。” 张德没想到他出身低也敢如此理直气壮,怒道:“认不认由不得你,来人!带走!” 钱慎刚要上前阻拦,徐风堇便说:“你退下,我且跟这位张大人走一趟,看看他斗胆拿我怎样。”又哼道:“还有本事打我不成?” 钱慎为难:“可是王爷吩咐……” 徐风堇道:“我说让开便让开,若是不听,我就让王爷革了你的职!” “嗒嗒”马蹄,急行半,临到风雨亭脚下赵郁缓缓睁开眼叫了停,邵山一路上时不时拿眼神偷偷暼他,偶尔目光撞上,又惶张错开,见赵郁不再上山,忙问:“王爷怎么了?” 赵郁道:“是我要问你这一路上鬼鬼祟祟,怎么了?” 邵山连忙否认: “我,我没鬼鬼祟祟啊。”又立刻直板道:“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咱们上了山再歇息吧。” 赵郁不语,目光沉沉像是看破一切。 邵山紧张道:“王,王爷……” 赵郁还未说话, 邵山便忍不住心虚道:“王爷是担心徐风堇吧,咱们出门前您也对他千叮万嘱了,他在府上会照顾自己,况且还有侍卫看守,铁定不会被人抓走……” 赵郁眯起眼睛道:“你怎知今会有人抓他?” “啊……”邵山怔住,结巴道:“这事前几天就开始搜查了,估摸今儿个就能查吴橫那了,两副画那样相近,还写了他的名字,自然不开干系……” 邵山并不知道赵郁已经安排程乔将画烧了,程乔办事他素来安心。 等等……那出门,并非只有程乔,还有徐风堇身边的岑灵。 怪不得他突然要岑灵跟着…… 赵郁并未听邵山再说,对车夫道:“回府。” 邵山坐立不安,赵郁现在回去怕有些早了,忙道:“王爷,咱们已经到还是上去看看吧……再者说您真的无需担忧徐风堇,他聪慧机灵又怎么如傻子一样自投罗网,他能图什么?” 赵郁闭了闭眼:他能图什么,不过是掏出一颗真心,图我信他。又沉声道:“回府。” 京兆尹衙距离郁王府并不算远,张德带着一众衙役浩浩穿过景大街,徐风菫被困在中间,手腕扣着锁链,昂首阔步,不像阶下囚反倒像是去赴宴。 城里的闲人都来围观,唧唧喳喳讨论不停:“那是谁呀?长得这样好看怎还被抓?” “你这话,怎就长得好看就都是好人?蛇蝎美人说得就是这类货懂不懂?” “什么蛇蝎美人,那是郁王府的王妃,就是个小倌,估摸是本难改,做了什么偷摸狗的勾当。” “不是说这位与郁王情比金坚吗?郁王之前为了他还被当今圣上责罚了,当初我便不看好这门亲事。” “看不看好也轮不到你说话吧,你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啊。” “嘘嘘!小点声!这话你也敢当街说,是活够了吗?不知内情就不要讲,他可是前朝妖女的后人!” 这厢话音一落,便已传遍街头巷尾,城皆知。 徐风堇不是第一次进衙门,以前余三娘跟人吵架也有幸光顾几次,只是没想到临安府衙与京兆尹衙一比,真是小巫大巫,衙前是威仪石像,门梁上高悬金字牌匾,跨过双扇大门便是青板宽道,两旁石柱路引绘刻封印梼杌,面目狰狞震慑人心,路引尽头便是内衙,不过条案圈椅全都放在石阶之下,是要在外审他,张德走到桌案前,记恨道:“方才在郁王府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到了这儿,便由不得你了。”侍笔文书左司站他身后小声提醒:“相爷说不可硬碰,大人这样......会否不妥,要先探他口风,拉拢为上。” 张德任京兆尹半年,并未有多大建树,他是冯竟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当年冯竟兼京兆尹时,他仅是个文书,只是文书做得好,升了官却略显平庸,怪只怪天下太平,让他无处施展,抓徐风堇前冯竟也确实提点几句,不可被留下把柄被人拿了短处,张德方才也只想吓他一吓,可徐风堇实在猖狂,不但在郁王府拐歪儿骂他,此时还冲他“呸”了一声道:“张大人这般无用,竟要曲打成招不成?” “你!”张德尚存一丝理智,想缓缓再说,但徐风堇讨打本事一,张嘴便骂他无用,言语尖刻难听,张德正要发作,左司忙道:“大人,我看他是故意要怒您……” 徐风堇:“哎呦,这京兆尹果真如盛传那般不作为,竟然还要听一个文书的话?莫非张大人这官是买来的?” 张德怒急: “来人!五十大板!给我打!” 左司忙道:“大人使不得,若是动手,郁王那边……” 张德怒道:“郁王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空爵,二十有三留在京里混吃等死,娶个小倌胡作非为!给我打!我说他是前朝余孽他就是前朝余孽!” “大人!”左司忙拦着:“大人使不得。” “他一个小倌我怎么打不得?” 左司急道:“大人,他哪里是小倌,那是王妃,郁王可是陛下最疼的儿子,皇子成年赐封不出京,还赐了府邸的只有他一份,您想想那是何等份量,您今若是动手,打出好歹……” 徐风堇咯咯笑道:“怕是官位不保呀。”又倒打左司一耙:“这位文书句句护着我家夫君,莫不是我夫君的细?”说完又连忙捂嘴,一副机密的模样。 张德果然怒视左司,将他推到一边道:“你的事情待会再说,先给我打!” 徐风堇小前儿没少挨打,余三娘那支红翎绿的掸子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当时觉得掸子打着疼,此时与股上这两块薄檀木板比起来简直像挠,才一板子下去,徐风堇就后悔把赵郁支得太远。 这事从开始就冯竟设的圈套,萧笛进京朝恭,私下伪造古画,安排舞女他献技,再污蔑他为前朝余孽,事情闹得这样大,怕就是想瞧瞧他与赵郁是否真心。 赵郁估摸早就看破,便将计就计,亲手画了他的人像拿他做子,给冯竟一个顺利拿人的机会。 不过最后还是……嘿嘿,徐风堇股都要开花,心里还是高兴,次牙咧嘴得叫的越发热闹,吵得张德心烦意,“去堵上他的嘴!” “张大人是要堵上谁的嘴。”话音刚落,执仗的两个官衙便被石器击中膝盖倒地不起,徐风堇挨了十几板子,疼得昏昏沉沉,他想来人该不是赵郁,毕竟风雨亭不近,除非快马加鞭不然赶不回来,再者声音也不像,赵郁音调低低柔柔如玉温润,哪像这人嘴含冰渣刺得人通体发寒? 徐风堇想知道谁这样厉害,便晃晃头让自个儿清醒清醒,定睛细看,心下糟糕,京兆尹衙门口站着得不是旁人,正是不可能回来的赵郁。 莫非他真的快马而来?也不知他纵马疾驰是什么样子,徐风堇正出神想着,身体一轻便被人横抱起来。 徐风堇“哎呦”几声,勾住赵郁的脖子,靠在他口,听他剧烈心跳,听了一会儿便仰头看他,笑问道:“王爷怎么回来的?” 赵郁眉头紧蹙并未理他,像是气急,抱着他的双手都微微收紧,徐风堇自知理亏, 老实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件红彤彤的物件,在赵郁眼前晃了晃。 赵郁停下脚步,垂下眼眸看着他将编好的同心结贴在自己的口处,嘿嘿笑道:“王爷别气好不好,我将我的心送你,你就收下吧。” 第42章 心意 傍晚时分,程乔在外宅院里垂头站着,岑灵犹豫半晌上前道:“程乔哥,对不起......” 程乔回想那到了平栏街陪着岑灵去买香墨,出来时被老板强行送了一卷厚厚的长宣纸,他当时只觉得老板买一赠了一堆,不会做生意,还与岑灵说这人太傻迟早是要关门,却忽略岑灵低头不语,面带慌张,两人买完便去寻找等在茶楼的赵郁,之后又一起到了吴掌柜店里,岑灵进门后先将东西放在桌上,便始终跟在自己身后,赵郁与吴老板闲聊几句命他将徐风堇的那副画拿去烧掉,这期间直到去后院点火,他全都画不离手,也不知岑灵是什么时候将东西换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道:“你怎么换的画?” 岑灵过意不去,解释道:“那买香墨的地方我一早就去过了,阿堇让我定了副一模一样的画轴,代香墨店的老板卷在长宣纸里,咱们去买墨时再让他想法送给咱们,到了吴老板店里,我趁着放东西,偷偷将画换掉,是因为程乔哥信任我才没发现问题,对不起......” 程乔摆摆手:“算了算了。”又横道:“合着徐风堇早就知道王爷要烧画?他怎这样诈!” 岑灵小声维护:“阿堇不是诈……” 程乔不可思议:“他知道还去换,上赶着挨打莫不是傻了?” 岑灵摇头道:“阿堇不傻,他知道王爷为他,可是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王爷......” 程乔每跟在赵郁身边,虽然脑子不怎好用,但也知道事情大概,他是没想到徐风堇能这样忠心,顿时改观不少。 这时门口进来两人,程乔岑灵赶忙了上去,邵山扶着昌叔探头往屋里看,问道:“王爷回来了?” 程乔道:“刚回来不久。” “那徐风堇,如何了?”邵山不敢冒然进屋,从风雨亭脚下本要原路赶回来,赵郁却越发不安,当即卸了车马,兵分两路,一边快马赶回王府,一边让他去把昌叔带来以防万一。 程乔道:“徐风堇被打了板子。”又哭丧脸道:“我伺候王爷十来年,没见过他这样动气,回来时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想我家王爷本是多么温和纯良的人物……” 邵山不自觉口水,突然“哎呦”一声,无辜地看向昌叔道:“您拧我做什么啊?” 昌叔瘸着腿提着药箱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瞧瞧。” 屋内安静无声,帐锤下一边,徐风堇出上半身匍匐到边,拽了拽赵郁背对他的长袍叫道:“王爷?” 赵郁没回头。 徐风堇又叫: “夫君?” 赵郁依旧没回头。 徐风堇口无遮拦:“相公?郁郎?情哥哥?” 邵山闻声一晃,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就差点绊个狗吃屎,抬起来头刚好撞上赵郁沉的双眼赶忙站稳,昌叔也略有尴尬,甩开邵山搀扶的手瘸着上前道:“王爷,王妃。” 徐风堇关心道:“庙祝来啦,听说崴了脚?好些了吗?” 昌叔道:“好多了,倒是王妃,此时身体如何?”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