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许久, 许久未曾这样认真的看过一次天上的云彩了。 就好像, 她也许久未曾问过自己, 如今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十六岁的戚白玉倾慕谢尘, 一心想要嫁给他,哪怕使劲手段,也要成为他的子。 二十六岁的戚白玉被丈夫厌弃,空守着个子的名分, 落了一身伤痛,最后只剩下心的不甘和憎恨。 而戚白歌呢,明明已经拥有了她想要的偏, 却又避之唯恐不及。 与她而言,这比在她面前炫耀那些宠, 更令她觉得被羞辱, 被践踏。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凉意,忽然转过身, 对着身边的丫鬟道:“走吧, 去莫忘斋。” · 莫忘斋。 谢尘翻着辽东传回的信报, 两封信, 一封是辽东按察使张士奇的回信, 另一封则是来自辽东副总兵郑况。 这两人,都是三年前谢尘刚刚接手吏部时就安到辽东的,这两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是他掌握辽东情报的主要来源,如今才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男人白净修长的手指摆着两封信,将它们一一铺开到桌案上,指尖分别落在两封信中的两句话上。 “私开互市” “疑似通敌” 谢尘注视着这两个词良久,忽然嘴角勾了勾。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原本还在想,就算太后有意与昌王结盟,可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太后明显是还在摇摆不定的,那昌王又凭什么在越敬泽的事情上给太后这么大的面子呢? 一直以来,在这件事中,唯有这个关节谢尘一直没有想通。 可如今,辽东按察使张世奇已经查到有人在辽东边境私开互市,且不是小规模的,而是大量向北边的阿速部贩卖私盐与茶叶。 要知道,因与鞑子多年战,早从先帝时期起,朝廷就已明令止互市的存在,为的就是断了鞑子的盐茶来源,甚至因此采用了极端的连坐制来管束。 虽然尽管有这么严格的限制,已久会有边境上的小民冒着生命危险与鞑子做易,但也都是双方底层人民的小规模易。 而能让张士奇如此重视,甚至,折了手下三个探子才查出来的这个互市,这背后必定有辽东当地权势极大的人在纵。 只是幕后之人,张世奇现在只隐约怀疑,但并无确凿证据。 而辽东副总兵郑况的信,则更为简单的指出,虽然现在朝廷并无大规模对鞑子用兵的意图,可一些小型的百千人规模的局部摩擦一直不断。 而在这其中,郑况锐的察觉到,鞑子对辽东军队的整体布置似乎知晓的很清楚,几次小规模战役中都占着上风。 因此他推断,辽东军中疑似有人通敌。 只是,具体通敌之人,他也只能是猜测,而没有实际的证据。 谢尘看着两封信,两位心腹给出的人选并不一致,可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张世奇猜测的幕后之人是辽东镇守太监吴衡。 而郑况认为的通敌之人,是在辽东军中任参将的戚国公嫡子戚长威。 谢尘品了品这两个名字,终于算是明白了昌王的意图。 辽东镇守太监吴衡出身司礼监,是司礼监秉笔陈洪的人,而陈洪是太后的人。 戚长威更不用说,戚国公的嫡子,戚白玉的亲哥哥。 这通敌之名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单就是这私开互市,定是陈洪为了给太后捞银子的行径。 可于昌王来说,这便是与鞑子搭上线的捷径。 江西地处偏远,昌王就算军备齐整,想要起事,这仗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肯定是打不下来。 可若是能走陈洪这条路子联合北边的鞑子,那就要快的多。 昌王从江西出兵占据湖广攻下金陵,鞑子从辽东进攻京城,之后两方分疆而治,才是眼下局势对昌王来说的最好解法。 难怪昌王宁肯忍着越敬泽扎在眼皮子底下,也要给太后这个面子,不得不说,昌王的算计若是真的成了,毫无疑问,会将元康帝打个措手不及。 而太后估计也是意识到了昌王的野心之大,才会两边下注,以求周全。 谢尘看着两封信,思量片刻,在纸上将重要的节点和人物一一写了下来,还未停笔,外面便响起李滨的轻唤声。 “进来说。” 李滨从外面进来,见谢尘正运笔如飞,他尽量简洁的道:“三爷,夫人刚刚去见了白歌姑娘,现在正在门外,要见您。” 谢尘的笔停顿了一下,戚字上的一点墨迹就不免重了些。 他“嗯”了一声,将剩下的几个名字写完,才放下笔看向李滨,他深浓幽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眉梢略微上挑的问道:“你说她刚刚去了韶音阁?” 李滨应道:“是,呆了一会儿,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翠衣蝶衣两个都没在里面。” “让她进来吧。” 他将沾墨迹的雪白新宣搁到一边晾干,吩咐道。 戚白玉进来的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她上一次来谢尘的莫忘斋还是三年前,那时的谢尘刚刚升任吏部左侍郎,正式成为京城权力场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与之相对的,是作为外戚的戚国公府越来越忧虑惶恐。 那时的她尚且不以为然,自以为谢尘早晚要回头的,直到在莫忘斋被他冷语羞辱一番后,她便再也不曾踏足这里。 房间里燃了香料,是一种悉的雪松香气。 悉的,她似乎刚刚闻到过。 是了,刚刚韶音阁中,燃的便也是这个味道的香。 戚白玉站在门口,望着桌案前的谢尘,他正微低着头摆着手中的纸笺,那张清俊的轮廓被夕余晖镀上一层淡金的光芒。 她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谢尘却始终没有抬头,仿佛是不知道她的存在一般。 他对她总是这样,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依旧如此。 戚白玉口燃着一团火走进去,来到他的桌案前。 “谢尘,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抑着汹涌而来的情绪,尽量冷静的问了一句。 谢尘懒怠的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漫不经心:“你指什么?” 戚白玉指着韶音阁的方向,语调又快又急:“你把她留在府里是想做什么,是打算等孩子出生了,就纳了她做妾室——咳咳” 可能是情绪太动,她说到一半便咳了起来,半天才停下。 谢尘静静看着她,直到她缓过一口气,才道:“你将她带到谢府来的本意不就是送给我吗?” 他的语气淡漠中透着凉意:“你在气什么?” 戚白玉捂着的手紧握成全,微微颤着。 “哦,你本来不过是想让她生个孩子罢了,却不想她有名分,被外界嘲笑你戚国公府的大小姐还要姐妹共侍一夫。” 谢尘神淡淡的说着,又紧接着问了一句:“可我凭什么任你纵呢?” 戚白玉却忽然红着眼睛道:“你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顾念我一点,哪怕只有一次。” 谢尘面不变的看着她,仿佛她的情绪全没有在他眼中。 “既然怕被人嘲讽,那只要你不是谢侍郎的夫人,自然就全没这个烦恼。” “我姑且顾念了你这一次,如何?” 戚白玉的心仿佛被重重的锤了一下,她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你这是在背弃与戚国公府的约定,你当真不怕太后现在就对你发难么?”她声音颤抖着说。 谢尘轻笑一声,语调有些嘲讽:“戚白玉,戚国公府能代表你,你却代表不了戚国公府。” 戚白玉再没有说话。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谢尘才提笔在那张纸笺上圈了一个名字,戚长威。 · 白歌等了一晚上,盼着戚白玉能把谢尘说通,让她回国公府。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她期待的好消息传来。 小招端了安胎药,看着她喝完,轻声道:“姑娘,我听说昨晚大姑娘的院里又叫大夫了。” 白歌一怔,接着便是沉默。 一直等到午间,翠衣进来道:“姑娘,您的姨娘来看您了。” 苏姨娘一进韶音阁,便顿觉凉意沁身,暑热气全消,舒无比。 她忍不住在心中叹,这谢侍郎对自己这闺女还真是大方,那国公夫人薛氏的屋子里也没有这么凉快的。 “姨娘。” 白歌看见苏姨娘,两步上去,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吐不出来。 苏姨娘握住她的手,打量她,用帕子抹了两下眼角:“瘦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白歌看着与苏姨娘握的手,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姨娘先进来吧。” 母女二人坐下来,苏姨娘关切的问了一大堆的话,白歌却只是简单的答了都好。 她心中的委屈再多,与姨娘说也无用,何苦让她跟着担心。 苏姨娘便又是代了一堆孕期要注意的事项,接着问道:“我听你大伯母说,本来是要接你回去的,怎的现在又在这住下了?” 白歌抿抿,道:“我也不知道,都是听大人的安排。” 苏姨娘拍拍她的手,欣道:“也好,我瞧着这谢大人对你也不错,吃穿用度都比国公府还强呢,若是能做了他的妾室,总好过没名没分。” 白歌心头一梗,不经意的将手出来,放在膝上。 她实在不想听这些,便转移了话题:“家里怎么样,轩哥也开蒙了吧。” 一提到轩哥儿,苏姨娘顿时神飞扬道:“开蒙了,夫子还夸轩哥儿有天赋呢!” 白歌心头酸涩,但依旧为弟弟高兴,笑着道:“那就好,轩哥儿可是在戚家的族学念书呢?” 苏姨娘神微妙的顿了一瞬,道:“没有,是你父亲托了你大伯额外找的夫子。”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