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接过这批财物过后,毫不气地当着曾闵秀的面清点清楚。等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就借花献佛将其中易变现的金银予了傅仓,权作邬老大等众多水手船工这两年的工钱。 傅仓念邬老大等人的不易,在自家女儿面前更不会矫情。痛快收下金银之后,给大家结了三倍的工钱,就是那几个不幸殒命的水手也分派下厚厚的怃恤。最后,连送大家伙回程的福泰号上的人都拿了赏赐,一时间倒是个个皆大喜。 在船上时傅百善悄悄跟裴青嘀咕,“要是徐直知道自己辛苦掳掠来财物被大家分了,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裴青哈哈大笑,说“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心里对徐直的观其实很复杂,这样一个连身份都不能自由选择的人,刚刚想要摆一切从头开始,就死于一场拙劣的刺杀当中。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傅仓父女平安回来之后,宋知是又惊又喜,门心思围着父女俩转,恨不得不错眼地盯着。除了去老宅给傅老娘报了平安信外,整价亲自在厨间灶上,炖的各式滋补汤水就没有断过。 听丈夫说这些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傅百善在海外凭本事挣的,宋知二话不说原封原样的送到院子里来。这些是那批财物里不易变现的古玩银器,甚至还有一些已经褪的绸缎棉布。 傅百善看了一遭后也有些犯愁,布匹绸缎也就罢了,古玩银器之类的品相都还不错,只是在青州这个小地方实在难以出手。 荔枝出主意道:“不若给陈溪,他经营聚味楼已经两年了,人头必定悉些,将布匹折价处置了,这些值钱的古玩挑些过得眼的尽数留下,破旧些的或是打眼的就拿去金铺里熔了,重新翻些首饰赏人也是好的!” 傅百善点头道:“我原本也是样打算的,只是七符哥说这批东西来路不正,不少遗失之物都是在官府备案了的。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一件器物,难免不会惹祸上身。他在军中人多眼杂,所以才将此事予我处理。” 荔枝立时想明白其间的关窍处,背上直楞楞地惊起一层白汗。不错,要是在官府挂上勾结海匪的罪名,底子薄如傅家只怕后再难出头!傅百善看着她一脸惶惶,倒撑不住笑了,“哪至于如此紧张,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要不我爹娘也不会连过问一声都没有,而是任我处置这些东西了!” 主仆二人细细商议后,把东西大致分成三堆。 布匹绸缎类折价售与外面的布庄,金器银器去除镶嵌的珠宝玉石后全部砸碎在自家的庄子上熔化成金锭银锭。所幸那些青铜之类的古玩数量不多,只得深埋于地下。虽然有些暴殓天物,但总比放在外面惹祸要强些。 整整忙了一天后,院子里的东西终于重新码放齐整了。傅百善看着头脸的灰尘赶紧洗头洗澡。荔枝将水晶瓶里的膏沤了一沱出来,细细涂抹在傅百善的背脊和四肢上。那膏子味道清谈还带了一丝药味,散后立刻就沁入肌里。 荔枝意地看着细腿长皮肤紧致幼滑的姑娘,心里不无自豪地想,自家姑爷后倒是有眼福之人。可这般打趣的话不敢随意出口,要不然姑娘该面皮薄了。她也不过长傅百善两岁,却总是把自己当做老成之人。 傅百善其实不耐烦这些香呀膏的,但这个抹膏子的味道却让她想起往生的顾嬷嬷,陪了她整个童年少女时光。 那样一个活得通透豁述的妇人,最后却死于一场卑劣的杀劫。徐玉芝,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犯下一桩又一桩的恶事,却一次又一次地从我手底下溜走,再见面时定不会轻饶!你欠我大弟的,欠顾嬷嬷的、欠莲雾的,我要你统统还回来。 193.第一九三章 百 傅家老宅摆了整整三十桌水席, 环姐是傅老娘第一个曾孙辈。虽然是个女孩,但四世同堂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所以傅老娘一改往的作派, 见人就夸这个曾孙女的面相是如何的福气, 落地时有如何的异相等等。 吕氏正在和两位相的妇人寒喧, 眼角瞥见宋知母女姗姗而来,忙堆了笑浑然忘了两家的芥蒂一般上去道:“怎么这时候才来,莫不是路上堵得慌?我正要叫念祖去接, 可巧你们就来了!” 说完又极亲热地扯了傅百善的手道:“婵姐是你的大堂嫂, 又是你嫡亲的表姐, 坐个月子闷得不行,就指望你们这些姐妹过来陪陪她。偏偏我家兰香出了门子, 她婆母又倚重, 府里头针头线脑的事都要跟她商量,可比不得做姑娘时自在了……” 面对吕氏这番明为抱怨实为炫耀的话语,傅百善只是微微一笑回胳膊, 福了一礼道:“不知大堂嫂在何处,我还没见过小姪女呢?” 吕氏不好留人, 只好唤了丫头过来领路。她本意是想刺一下二房母女,傅家孙辈几个女孩,婵姐已经生了女儿,兰香也嫁去官宦人家, 只有二房这个珍哥还不上不下没有着落, 怎不让人侧目! 一个姑娘家, 说是去海上寻父, 谁知道其间有什么名堂?坊间不是没有说闲话的,她都不愿意学回来跟大家伙说。可今一看,这姑娘除了皮肤稍变黑了一些,行止落落大方安然有度,一身靛蓝纱地织了本芙蓉花的裙裾如行云水一般气度卓然,哪里象是在海上漂泊大半年的模样? 吕氏又羡又妒,偏偏一位新来的中年妇人极没眼,拐弯抹角把打听那位穿靛蓝纱地裙的姑娘哪家的,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近午时,院子里水一般上了四冷盘八热盘,人来人往觚筹错。吕氏正招呼客人们入席时,门外有婆子来报“姑回府了!”吕氏又惊又喜,眼下这个得嫁县府老爷长子的女儿可是她最得意的,连忙高声唤人去接。 不一会工夫,就见一众丫头婆子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年轻妇人进来,正是一别甚久的傅兰香。她穿了一身蛾粉长裙,头上是珠翠,行动间偶出一双尖尖小脚,顾盼间居然有了几分骄矜之气。只是傅百善向来眼利,淡淡一瞥就瞧见傅兰香的眼角通红不已。 傅兰香已经看见人群当中的二房母女,扶着小丫头的手施然走过来见了礼。浑然无事道:“听说妹妹回来已经半个月,早该过来贺上一贺的,只是我初掌府中杂务难以身。等空闲了,我亲下贴子邀你过府顽耍!” 离得近了,傅百善就清晰看见傅兰香的眼角分明是刚刚哭过,脸颊上的脂粉也是重新匀的。心想这两母女说话行事象打了草稿一般,倒也算有趣。于是也不说破,福了半礼笑道:“刚刚去看了大哥哥的女儿,眉眼长得和你有些相似呢!” 吕氏却没注意到女儿的异样,迭声吩咐婆子们上菜,又吩咐灶上赶紧熬些莼菜银鱼羹,那是姑顶喜用的。院子里的太太们忙跟着奉承和攀谈,越发让吕氏得意至极。 男宾席面上的夏坤隔着幂幕看着对面那个高挑的身影,一时有些痴了。忙得头大汗的傅念祖一转头就看见大舅哥兼表弟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立时头大如斗,忙上前几步借着劝酒把人拉了过来。 去年的乡试傅念祖和傅兰香的夫婿常柏都是榜上有名,夏坤却再次名落孙山。听说青州书院有大儒,夏坤从年初就借住在傅家老宅。大家都是亲戚,守望相助原本是常事,只是看到夏坤如今仍对堂妹痴念不断,傅念祖只觉麻烦事又要来了。 女宾席里,先前那位问询过傅百善的向太太不住拿眼望过来。姑娘身材窈窕举止大方,更兼神态谦和规矩如仪,真是越看越意。她家中有适龄长子,要是能聘娶这么一位长媳,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向太太的丈夫是新上任的青州府主簿,长子是徽正十二年的举人,正是年轻有为前途一片看好,她自觉自家身份配傅家二房绰绰有余,正要寻思细细探听这姑娘的底细时,就有看出她心思的太太过来悄悄耳语了几句。 当年常家赏梅宴上的事情虽然做得机密,但是常知县也不能只手遮天把人全部封口。那些参加宴会的太太小姐,侍候的丫头婆子,总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于是,在傅家大房花树掩映的茅厕旁,向太太很是听了一些傅家两房之间和青州知县常府的恩怨。 那年常知县的夫人杜氏如何为长子常柏一眼相中傅家的百善姑娘,杜氏的外甥女徐玉芝心恋表兄,悄悄使计唆使常知县痴傻的次子常松去纠傅百善。却不料常松懵懂间认错了人,还在推搡间将事情的原委不慎抖漏了出来。 傅家二房宋太太然大怒,当场就拉着女儿扬长而去。 常知县为描补此事,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亲至傅府为长子求娶傅百善。谁知道傅家二房夫是个惜女儿的,斩钉截铁回绝了此事。事情到了此处已经算了结了,可是后来常府不知因何又与傅家大房的女儿议起了亲事,想来其间肯定有不为外人道也的缘由。 向太太听得目瞪口呆,想了半天惋惜道:“这姑娘我实在喜,要是没有这层缘故,我肯定要去求娶!” 那位相的夫人捂嘴笑道:“那位姑娘的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只是碍于杜夫人不好抢先。听说今年常知县的任期就到了,等他一走,这傅家二房的门槛可不要被媒人踏破了!” 向太太一听大喜,连忙在心中合计有哪位太太和傅家相,还有此事回去后定要尽快和丈夫商议,好女子可是家家都稀罕的。回到席上,向太太悄悄留意傅家的两位太太果然全程没有谈过一句,看来两房因为儿女的亲事有了芥蒂果真不是传言! 吕氏因为女儿归来参加长孙女的百宴,心里很是得意。在席上故意引着女儿说些知县家的琐事,平喝的茶是几两一钱的黄山太平猴魁,穿是衣裳是京城撷芳楼特意定制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席间几个有见识的太太就心照不宣地相互望了一眼,这样毫无顾忌的炫耀分明是给男人们惹祸呢! 傅兰香出门子时还因为家中的事情有些不愉快,跟母亲一唱一和地说了几句话后就展开笑颜。 酒过半旬,傅兰香大度地吩咐身边的丫头把熬制好的银鱼羹先端在傅百善面前,方侧首笑道:“听说珍哥为了寻找二叔父,在海船上和些陌生人整整呆了好几个月,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得好好地补补。女子年轻时不珍惜自个,上了岁数就容易生病痛的!” 这话说得委实过了,年青女子和陌生人呆一天都说不清楚,何况还一呆几个月!知晓这件事原委的自为傅百善报不平,不知晓的便向左右悄声打听此事的究竟,厅堂里便有些嗡嗡议论。 傅百善心里有些腻味,这位堂姊从前便和自己攀比,如今如愿嫁入官宦之家大概有些得意忘形了。于是放下手中的银包头筷子,抬起头直直望了一眼,傅兰香脸上的笑意便僵了一下,不自觉地挪开眼睛望向他处。 傅百善心头微微一哂,用帕子拭了下嘴角后平和笑道:“不必如此客气,我不喜用银鱼羹。再则只要我爹能平安回来,我便是在海船上呆上几年又如何?总好过有些人以为我家没了支撑门户的户主,便时不时打我家产业的龌龊主意来得要好!” 在场诸人齐齐倒一口凉气,这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此时席面上的太太们只要有耳朵的,就清楚听见了两姐妹的话语,相互看了一眼都不好再做声。 今席中自有傅家族中的媳妇子,当然知晓两家的过往。当有消息传来傅仓殁于海上,傅家大房夫二人一唱一和想要谋夺二房家产。一时间,众人神情闪烁议论纷纷,像细小的蚊蚋一样不绝于耳。 傅兰香面一时如赭,想不到一别将近一年,这讨厌丫头的口舌越发便利了。正要反相讥时,就听外面有仆佣禀报,常府姑爷亲自过来接姑回府了。 本来气得直打哆嗦的吕氏闻言脸大霁,扯了腋下的帕子得意一笑,“女孩儿家还是要以贞静娴雅为要,莫逞口舌之利。这样出嫁后,才会得公婆的喜,夫婿的尊重!” 说话间常府大公子常柏随着仆妇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道:“家中有急事,我母亲让我接兰香回府,叨挠了府上宴会,改再来陪罪!” 吕氏脸殷勤笑意看着这位乘龙快婿,恨不得盯出朵花来。去年常柏虽没中头名解元,可也是实打实的举人老爷了,等后中了进士,女儿兰香的诰命和凤冠霞帔就指可待了。 坐在左后方席面上的向太太却留意到,那位常府大公子临别时极快地瞥了一眼侧前方,那里正是傅家百善姑娘的座次。看来空未必无风,常府原本想求娶的的确是二房的姑娘! 194.第一九四章 罢黜 常柏却没有说谎话,他匆匆而来接傅兰香回府, 是因为父亲常知县今接到吏部调令, 让他立即进京选授, 这对于如今的常府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常知县为人小心谨慎, 做官奉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八字皋旨,年年考绩为“中”, 这些年下来这个青州知县一职倒是让他坐得四平八稳。今这个吏部调令不但来得突然,而且来得莫名其妙。今年任期将至,最不济也应该是平调,哪至于摊上选授二字? 傅兰香一听此事也急了, 再顾不得拉着脸生闷气。 昨她无意间在屋子里收拾衣物时, 发现丈夫随身的荷包里多了个颜绮丽的香囊。才刚刚新婚的她就不免有些拈酸吃醋,今一早就做张乔致地闹了一场,原指望常柏小意温柔前来呵求几句, 这场脂粉官司就算过去了。哪知常柏将门帘子一甩头都不回没了踪影, 气得她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 不过再大的气如今也只能忍着, 傅兰香一进门就觑眼望见婆母杜夫人面沉如水,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屋子里的仆妇往来穿梭,陆续将大件的物事打包装箱。常知县的调令来得急,新任知县七后就要来接,府衙里里外外一团麻。 屋子狭窄仄, 仆妇手脚一时不利将一只尺高青花山水人物梅瓶“喀剌”一声摔落在地上。那仆妇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叫屈, “是少突然站起身子, 奴婢不妨吓了一跳, 手里没拿稳才摔了东西的!” 傅兰香没曾想这刁奴如此胆大,当了她的面就敢给她上眼药,又觉房中余人都在拿眼轻视于她。一时红了薄面皮,一巴掌就狠狠在仆妇脸上。那仆妇也是个胆子大的,扑过来就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杜夫人正拄额寻思家中这场飞来横祸到底所为何来,抬眼就见儿媳横眉怒目地盯着一个下人,一时间便觉有些头目森然。这个儿媳不但眼界不宽行事小家子气,而且情娇柔造作事事计较。说是进士之女却只识得女诫教谕,连家中常进出的帐目都盘不清。 她不免对丈夫有些怪责,盘算来盘算去就了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回家来做长媳,真是不知所谓!“好了,多大点事就扇人耳光,常家一向以宽厚待人,且柏哥也是将要入仕之人,你不好好学着怎样襄助于他,偏偏纠在这些小事上做甚?” 傅兰香听见婆母出言训斥,只得束手站在一边不敢再放肆。眼角却瞥见那个与自己顶撞的仆妇貌似恭顺地拣拾起地上的碎瓷,嘴角却噙着一丝蔑笑朝自己望了几眼,这才昂着头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 傅兰香面对这种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肝火更胜,手中的帕子几乎捏成团。正想迈出步子时耳边却听婆母在上首轻咳了一声,身形立时不敢动了。眼下正是常家的多事之秋,若是纠于细微小事上只怕会被婆婆不喜。 她忽地想起一件往事,当初这位婆母看中的其实是二房的珍哥做长媳,要是她在这里惹下事端又会怎样处理呢?反正不会象现在自己这般没脸任人羞辱。她垂着头兀自生闷气,就没有看见婆母眼中的失望之更重。 入夜之后,常知县才脸风尘地匆匆回府。 抓了茶壶连灌一气后才道:“真是年不利,送了上千两银子才淘换出一句实话,说我的这个调令是镇守登州府的守备太监徐琨,亲自给吏部的人打的招呼。我前思后想甚久,就是想不起到底是何处得罪了此人!” 杜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丈夫的人情往来上峰下级的打点都是她一手经办,镇守登州府的守备太监徐琨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跟自家老爷一个在青州一个在登州,官宦殊途井水不犯河水,怕是从来连面都没有朝过,作何要费力折腾这番工夫? 站在一边的常柏闻言却是心中一凛,忙低头掩下异,装作收拾书籍文册的样子上下忙碌。常知县夫俩寻不到一点由头,好在终于打听清楚了由可以对症下药。只得商量着先将家中细软收拾一些出来,明一早送到登州徐琨的私宅处,看看能否补救一二。 常柏直到父母歇下来,才慢慢退出屋子站在静无一人的廊檐下。 前,他在茶楼里等候友人前来一叙,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丫头过来递上一只香囊,说“自家主人在雅阁盼一晤,若是不至后果自负”。自去年中了举人之后,年少倜傥的他被风雅女伎馈赠个香帕汗巾什么的,简直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几个陆续赶到的友人不时以此戏谑打趣。 这些人不会知道,表面镇定自若的常府大公子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别人不认得那只香囊上的乾坤,他却是一清二楚。当年那位情窦初开的玉芝表妹为表一腔情丝,在为他亲手绣制的小物件上,每一件上面的都用青丝线绣了一朵小小的玉芝花。 彼此,母亲杜夫人看中了高柳傅家二房的傅百善,常柏自己也觉得这样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才是正经的良配,回府后就将徐玉芝历年所赠之物装在一只木匣里送回去了。不想至晚间时,徐玉芝又将木匣里东西悉数送返,其中深意不问可知。 作为男人,常柏对于这种一往情深不是不动容的。甚至隐晦地想过,表妹素来文弱舅舅也不甚看中这个女儿,等他将傅氏女娶进门后,等个一年半载再将表妹纳为妾侍。到时候自己得中进士红袍加身,身边娇美妾围绕,人生夫复何求?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表妹差错死于火劫。虽然父亲一再诋毁,说表妹对秦王有思慕之情,自荐枕席不成才羞愧自焚。为掩盖非议遮人耳目还用自己的贴身婢女李代桃僵,自己却悄然遁逃至他乡。 常柏对父亲的推测是半信半疑,那样温柔似水情深重的徐玉芝,怎么会是做下种种恶行的女人,怎么会是对权贵谄媚的女人?尽管不信,但是当天晚上回到府中的常柏,还是将那木匣里的物事付之一炬。 再后来,事情突然起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秦王殿下不知何时竟然也对傅家二房的百善姑娘起了遐思,几番斟酌后的父亲实在舍不得断了这门亲事,就转而为他择下傅家大房的女儿。及至后来在新房掀开鸳鸯绣的红盖头,看到脸含羞的傅兰香时,他心中早已没有半分雀跃之情。 新妇格古板,事事掐尖攀比,偏偏又没有掐尖要强的本事。府中仆妇都是多年的老人,他不只一次看见傅兰香被这些滑仆妇挤兑,却没有上前出言相帮。为什么母亲处理中馈时井井有余游刃有余,这位新妇却弹不住呢? 常柏心中失望之情益,所以在茶楼里收到那只香囊时又惊又喜。 喜的是徐玉芝果然还好好地活着,那位前来传话的小丫头穿戴尚好,说明徐玉芝现在的子至少应该是优渥的。惊的是那句“若是不至后果自负”,他与徐玉芝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晓得这个表妹情里极为执拗顽固的一面。 就是因为这种种考虑,加上同桌友人们的打趣,常柏才在茶楼里蹉跎至酉时,即没有起身去那间雅阁见人,回来后也没有将装了一束青丝的香囊丢弃。他一连数个时辰坐在窗前,看着那只绣了玉芝花的香囊心起伏神思不定。 现在回想起此间种种,常柏忽然有个荒谬大胆的推测。父亲这近似于罢黜的调令,其间是否有徐玉芝所作的手脚?仔细想了一下又觉有些不可能,这才多久的时,徐玉芝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柄! 好在明即可起程去登州,到时候其间有什么蹊跷自会一清二楚。 常柏立在亭中,细细思量明到了那位守备太监面前该怎么出言相求?即要显得有风骨,又要显得不谄媚,象父亲这种持中庸之道为官的人比比皆是,却决不能在清当中坏了名声。罢黜之后还可以谋求起复,若是传出谄婿内庭宦官的言,父亲的官途无异于走上绝路! 朝堂上这些阉人是无比特殊的存在,皇帝陛下认为这些人无无靠便无无求。所以颇为看中,诸多封疆大吏身边都有同品阶的守备太监作为制掣和监督用。象徐琨便是作为秦王应旭的制力量被放在登州的,果然是天家无父子啊! 想到龙章凤姿的秦王殿下,常柏心头便是一热。要是傅百善真的顺利嫁入秦~王府,秦王殿下他顺利荣登大宝,自己作为殿下的连襟,正经科班出身,前途简直是一片璀璨,直隶常家也会因此变成新兴的权贵。 正在遐想之际,院落里袅娜过来一妇人,正是自己的子傅兰香。常柏住心头不快,煦颜道:“此时风高重,你出来做什么?” 傅兰香眼情意温温柔柔地道:“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又见你迟迟不回房,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只是……是我们刚刚新婚,还请相公为我留两分薄面。等过些子,我再为你将那位知己抬进府里来!” 常柏有些啼笑皆非,这都什么时候了,傅氏眼里却只看得到儿女情长拈酸吃醋,只在考虑是否要为丈夫纳一房妾室,方能彰显自己的容人大度,全然不顾公爹的官途已是汲汲可危,真是让人无语至极!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