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民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出一抹喜来:“还真是这样……” 自言自语说到这里,王利民猛地抬头看向自家闺女,有些不敢置信道:“秋啊,你咋想起这事儿的?” 小秋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低头对手指,磨蹭一会儿,才粉扑扑着小脸道:“爹啊,我看你和娘着急用钱,你为了找钱都被人抓了,我就想啊,想啊,然后想起了那天听到的话,又想到了咱村的……哎,爹,说不定蛋也要呢!” 见王利民还是一脸兴奋又犹豫的纠结表情,小秋一狠心,决定再推一把:“爹啊,那天那人还说,卖给厂里食堂不算投机……嗯,不算投机倒把,说是支持……对了,说是老大哥支持兄弟!” “农民老大哥支援工人兄弟!”王利民很主动地替自家闺女把话说圆乎了。 小秋一拍巴掌,笑道:“对,就是这个,农民老大哥支持工人兄弟!” 王利民也不再费力纠正闺女用词错误,心中兴奋涌动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就地转了几个圈,还没做出决定,小秋又忍不住给他提了个醒儿:“爹,你不去找我利群大伯吗?我听那人说,好像用村里开什么信……” “对,爹这就去找你利群大伯!给你娘说一声。”王利民直觉心中豁然开朗,兴奋地片刻也等不得,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纠正闺女,“是介绍信,出门坐车、办事儿,都要介绍信。” 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大门,走远了。 王利民一时兴奋也没看时辰,走到王利群家里,恰好王利群舅舅家的两个表弟过来了,见王利民过来,王利群直接留他陪客人。 下午两三点钟,王利群才红着脸回来,一进大门就喊了一声:“小秋!” 他中午在外留饭小秋是得了消息的,是以午饭也没等他,早和娘一起吃过了。 这会儿听到王利民的喊声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小秋就知道,事儿成了!于是出去的时候,小脸也透着一股子欣喜,红扑扑的,特别喜人。 王利群喜无限地快步走上来,竟然伸手将大闺女抱起来转了个圈儿! 多少年没享受这个待遇了,小秋颇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抓紧了老爹的手臂,带双脚旋转飞起,这才放松了身心,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中,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夺眶溢出——这一刻,她无比真实地觉到,自己重生了,重生成了九岁的孩子! 她的母亲、小弟、小妹都好端端的,父亲也开朗、上进、干劲儿十足……真好! “这丫头,怎么还哭了?是不是爹吓着你了?”王利民注意到闺女的红眼睛,连忙关切道。 小秋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的,连连摇头:“没,就是有些意外……前几天,小夏还和我说,有了弟弟,爹会不会不疼我和小夏了呢!” “啊?怎么会!”王利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回答,先是一愣,随即口否认。“放心吧丫头,那小子身体好起来,就要打小磕打着养才成。你们两个闺女,才是爹的小棉袄,爹还是最疼你们两个哒!” 儿子磕打着养,也是为了早早地锻炼男孩子的格和意志,将来承继家业、顶门立户!这是望子成龙的具体表现,以为她不懂啊! 虽说在心里腹诽着,小秋脸上却仍旧笑呵呵地:“嗯,嗯,爹记得今天说的话……利群大伯答应了么?” “当然!”王利群很骄傲地拍拍脯,“你老爹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哈哈……” 看王利民无意细说,小秋也不再追问,随着自家老爹进屋,给他倒杯温水喝下去,就撵着王利民睡觉休息去了。 晚上,小秋就知道了王利民和王利群商量的结果,却不是王利民独自收去卖,而是与王利群合伙,王利群出面组织村民到大队出售,王利民则作为大队外派业务员去联络销售…… 能去县城啊……小秋向往已久,这回能有机会去,干脆舍了脸皮好一阵撒娇卖痴,成功地让王利民答应带着她一起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小秋将自己一件清洗过的半旧的高粱红的条绒罩衣套在棉袄外头,羊角小辫也梳好了之后,也终于看到了老爹王利民出门的打扮:青的中山服套在棉袄外头稍微有些紧,显得有些局促,子旧了些,两个膝盖洗的有些发白,倒是没有补丁。这一身衣裳也还罢了,就是那本就极短的小平头,居然被沾了水,梳得哒哒的,一侧鬓角还有一条不明显的儿! 小秋连咬舌头带气,好不容易才忍下笑的冲动,却终究忍不住汹涌的笑意,眼中和脸上的笑被王利民看在眼中,终究是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冲过来朝着小秋股上轻拍了一巴掌:“你个臭丫头,还笑话起自家老爹来啦啊!” 第六十一章 “没,没,没……真没有!”离得近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香皂味儿传过来,又给了小秋一个笑点。不过,眼看着老爹面子快挂不住了,小秋也连忙用力咬了嘴一下,忍住笑,小小地拍一记马来补救:“今儿,您收拾的真是特别神,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你爹我本来就不老!”千穿万穿马不穿,果然,这话一出,王利民转怒为喜,还沾沾自喜了一句,抖擞神,带着小秋出门,骑着从王利群家里借来的自行车,爷儿俩匆匆地往县城赶去。 早上,王利民又收了三只野兔两只野。既然要进县城,他就直接装了麻袋封在后架上,带往县城,心里盘算着,顺路试乎试乎县城的收购站的收购价。 进了县城,王利民直奔县收购公司,把兔子和野卖了。没想到收购价格还真有差别,每斤比镇子上贵了五分钱,三只野兔两只野多卖了一块多钱,高兴的王利民直说没有白跑一趟。 从收购站出来,第一家企业就是棉纺织厂。县棉纺厂有五百多纺织工人,加上后勤怎么也有六七百人,按人数算,是县里最大的企业了。只不过,纺织厂是县属企业,工资就比省直属的船厂低两三级,后勤待遇上也低,纺织女工们也多节俭,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带饭,所以食堂平时大多就烧烧热水,热热馒头,顶多再做两个不怎么见油星儿的大锅菜。 尽管了解棉纺厂的情况,走到棉纺厂门前,小秋还是怂恿着老爹进去问问,问问行情价格,心里也好有个数。卖不卖得掉不说,至少让老爹进去磨磨脸皮,悉悉进厂联系的路径,省得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船厂里局促紧张。 不过,王利民比小秋想象的强不少,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进去问问,然后推着车子,领着小秋就进了棉纺厂。 传达室登记进门,按照传达室指的方向,爷俩直接找到食堂,又从食堂找到行政办公室的总务处,这才找到负责食堂采购的司务长。 棉纺织厂的司务长姓邓,邓大鹏。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穿一身深灰咔叽中山服,红脸膛微胖。 大冷天,小秋和王利民敲开门进去时,这位司务长正拿着两个馒头在办公室的煤炉子上烤馒头呢,见进来个人还领个孩子不由愣了一下,然后问:“你们找谁啊?” 王利民下意识地了口唾沫,手在子上擦了一把,这才挤出一脸的笑走上去:“你就是邓司务长吧?我是泰平镇三合村的,我叫……” 小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看着说话有些磕巴,也有些啰嗦的老爹,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万事开头难,老爹这就算开了头了!上门推销上门推销,只要能上的去门,能张开嘴,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 邓大鹏不怎么热情,却也算是客气。听王利民磕磕巴巴说半天,终于明白了这一对父女的目的,于是把自己厂子的情况说了说,他们厂虽说条件待遇一般,但也有上千口子人,每个星期都能消化二三十斤猪和蛋。只是,不要,那东西细,很少有纺织女工舍得吃,厂子里也是逢年过节买些来,给大家伙儿过节改善一回。要是能来和蛋,他倒是真的能省不少事儿…… 听说不要,王利民有些扫兴,也没拒绝这位司务长,只说回去向村里汇报情况再回信,客客气气辞了出来。 眼看着王利民从纺织厂出来反而有些颓丧,小秋却不后悔怂恿老爹进去,这一趟虽说没能联系成生意,却也让王利民见了人,初步悉了进厂子推销农副产品的基本途径。而且,小秋相信自家正当年的老爹不会这么这么容易就被击败! 坐在老爹的自行车后座上,小秋开口劝道:“爹,刚才那个伯伯也说了,要蛋和猪呢,若是能收点儿蛋也行啊,一个蛋咱们也不用挣多了,能挣一分就行,十个蛋就是一,一百个蛋就是一块……” 听着闺女的小算盘,王利民哭笑不得:“不是我不想卖啊,实在是这会儿的小母没开裆,收不起蛋来啊!你个小财啊,你爹再能,也做不了母的主啊!” 这时候因为饲养条件有限,冬天天气严寒,饲料有限,母大多会停止产蛋,第二年开天气暖了,才会重新‘开裆’下蛋。 听王利民说的有趣,小秋有点儿特别捧场地笑起来,咯咯咯地笑声,驱散了王利民心头的颓丧和紧张,重新鼓起劲儿来:为了孩他娘,为了孩子们,怎么也得想法挣钱,棉纺厂不行,还有船厂,还有水产厂呐,那么些厂子,他就不信,还成不了一家了! 等他们爷俩来到船厂,看着船厂高大的青灰石材大门,还有门内面一堵高高的语录墙的时候,王利民脸上的丧气散去,只剩下的赞叹和羡慕!——能走进这样的厂子里上班,该是多么骄傲自豪啊!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