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了下眼镜,也伸手过去,握了握…… 手也小上一号。 他看着自己收回来的手掌,垂了垂眼皮,徐谨行心头微跳:“怎么了?” “没事。”程萧然挂起笑,“你们要去山上看看樱桃吗?刚摘下来特别新鲜,傅先生,你也可以好好看看品质。” “正有此意。”傅之卓看了他一眼,欣然颔首。 大周山上一筐筐的樱桃被搬下来,马上就要遮盖起来,不然那天上的鸟雀可不是好对付的。 “这么多鸟?”徐谨行有些意外。 “这些鸟最喜樱桃的味了,又饿了一个冬天,樱桃没成前就在附近徘徊了。”程萧然说,那鸟群吱吱喳喳地在天空上盘旋着,或是扑到树上去啄个果子就飞开,完了又扑下来,赶赶不走,抓抓不住,一不小心就被拉一坨屎在头顶,把在那摘果子的人得相当郁闷。 “那你们不是要损失很多樱桃?”已经摘下来的樱桃固然保住了,但树梢上还挂着那么多。 “那也是没办法的,所以有句农谚叫‘蚕老一时,樱一晌’,樱桃了,如果不马上收摘,很快就会掉到地上,或是风雨大一些,就会全被吹落,相比之下,这些云雀还算好了,我这樱桃树高大,它们基本也只能啃啄最上面那层,等它们吃了也飞开了。” 这些年来樱花村死气沉沉,连鸟也不来了,这樱桃味不知能引来多少鸟雀,它们大部分会离开,但也会有不少已经在附近山林筑下窝,以后这山货里,鸟蛋野鸟什么的是不会少了。 徐谨行看着程萧然,他眼中没有丝毫对这鸟群的厌恶,好像它们吃下去的不是他口袋里的钱一样,反而颇为纵容和喜,丝毫没有把这点损失放在眼里。 这些樱桃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固然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小山村来说,对于之前连小康都算不上的程家来说,可就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收入了。可不仅是程萧然,连那些村民都没有驱赶鸟群,一边喊着心痛,一边也没什么厌恶烦怒的情绪,反而都高兴的。 程萧然捡了一篮子樱桃,去山泉边冲了冲,程晓杰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那个傅老板怎么又来了?旁边那个又是谁?” “他现在是我的大客户。”程萧然回头看了看站在那里,被许多人注视着依然悠闲自得浑身贵气的两人,扶着站起来。 程晓杰连忙扶他:“我说你现在腿脚是越来越不利索了,你好好歇着,我来就是了。” 程萧然白他一眼,上次回来之后,真是谁都把他当病好了,家里家外都是这也不让他干,那也不让他碰,哪就那么脆弱了? 那边徐谨行碰碰傅之卓:“看着还不错。” 傅之卓冷冷地扫他:“我是让你来看病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就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 傅之卓不回答,可是看着青年和同伴在那说话,对别人笑,他就觉得有些刺眼,当他转身慢慢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心又跃起来。 徐谨行将好友细微的眼神变化看在眼里,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但他的目光却微微闪烁起来,飞快地在程萧然腹部扫了一眼。 “怎么了?你们表情都怪怪的?”程萧然觉得这两人好像都有什么秘密似的,而且仿佛都是针对自己的。 “没什么,萧然……”傅之卓才起了个头,那边就有村民匆匆跑过来,“小程老板,你爸喊你赶快回家!” 程萧然皱眉:“有说什么事吗?” “你们家来客人了,说是你叔叔回来了!” 第26章 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身份 小叔? 小叔不是在狱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萧然心里无数疑问,不敢耽误,让程晓杰开车过来,转头对傅之卓和徐谨行说:“家里出了点事,你们先在这里玩,我过去一趟。”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傅之卓说,叫一直留在车里的阿洪启动了车子。 程萧然想了想也没拒绝,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这里停着一辆军绿的车子,两个便衣男子站在车边,程萧然能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不简单,不是军人就是狱警。院子里有人,程萧然一进去就看到了上次见过的赵牧。 他一身暗灰调,同样是不知道冷是什么一样只穿了两件单衣,脸上没有表情,即便显得颇为和气地主动对程萧然点头,依然是冷意。 “你好。”程萧然没空理他,屋子里有说话声,他还没进去,两个人就从屋里出来了,程父先笑着说:“萧然,你小叔回来了!” 程萧然也是见过无数俊男靓女的,此时依然觉得心头一震。 一个面带微笑的中青年男子站在台阶上,他很瘦削,穿着一件款式有些旧甚至都发白了的军绿棉衣,这样的衣服谁穿了都会显得土气,但穿在他身上却是怀旧悠远之,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大牌子的怀旧古风款新衣。 因为这个人的五官太有味道了,程萧然还能在对方脸上看到年轻时候那惊的痕迹,现在他显得年长而沉敛,像是所有和锋芒都被时光洗涤干净,变成更为厚重而富有韵味的东西,沉淀在他的骨子里。 程萧然一瞬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自己,不是说容貌像,而是更深刻的东西,也许别人看到对方,会从心底发出一声惊叹,程萧然却看出了对方骨子里的沉重和惨淡,好像当初刚被背叛时候的自己。 “小叔?” “萧然啊,我走的时候你才到我上多点,一转眼就这么大了。”程述年抬手似乎是想比划一下,结果失败了。 赵牧走过来,解开他手上的围巾,打开手铐:“你们好好聊吧,我就在外面。” 程述年叹了口气:“这不合规矩。” “难道你还能在这里跑掉?”如果他愿意逃跑,他也不用和他耗这么多年了,赵牧沉着脸收起手铐,走出院子,傅之卓看了两眼也和徐谨行离开,现在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应该留下来的时候。 院子里,程父看看对视的两叔侄:“别在这傻站着了,快进去坐着聊,慢慢聊,我去准备饭菜,述年,你都想吃什么?” 程述年笑道:“哥,别忙了,我随便什么都好。” “怎么能随便,你十几年没回来了……”说到这里程父有些哽咽,这个弟弟大好年华都耗在那监狱里了,想想他心头就渗血似的疼,赶紧回了泪意拄着杖往外走:“你们聊,你们先聊啊。” 程述年脸暗淡,这些年,他太亏欠大哥了。 他看着面前出落得俊逸不凡的年轻人:“萧然这些年还好吗?你爸说你辍学了回家搞水果种植,这样也好,外面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这个人是行的,在哪里做什么都不会差。”程萧然看出对方迟疑不决,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的样子,就直接开口了,“小叔,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这次是假释出来的吧,往年爸去看你你都规定了一年只两次,这次你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才肯出来的吧?” 程述年有些诧异,这个侄子和这些年大哥和他说的子不大一样,也是,人都要长大的:“你爸刚才都告诉我了,你有了是吗?” 程萧然挑了挑眉:“小叔就专程为这个而来?” “我就问你,你是自愿的吗?” “这句话我爸也问过。”程萧然笑了笑,“自不自愿的,总之孩子都这么大了,让我亲手扼杀他,我可做不到。” 这就是一定要生了。程述年并不意外,他已经从大哥那里了解了情况,萧然已经做好待产的准备了,他肃然说:“那我再问一句,孩子另一个爸爸是谁?” 程萧然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倒是想问问卓少会是谁,但小叔一直在狱中,应该也不知道吧? “既然是这样,这个孩子就不能没有身份,萧然我有个计划你先听一听。” “我也苦恼给孩子找个身份,不过没有什么好办法,小叔你有什么主意?”如果原主以前过女朋友倒有作的机会,但原主除了打工就呆学校里,生活简单得可怕,说他跟哪个姑娘一夜情出个孩子完全不可能,程萧然想到时候就对外界说收养了一个孤儿吧,不过这个办法他不是很愿意用。 程述年看了看窗外,低声音说:“我安排一个姑娘,你马上和她相亲,表面上就是处对象了,时间到了就对外面说那姑娘怀孕了……” 程萧然呆了一下“小叔,我肚子里这个就快六个月了。”时间对不上啊! “我知道,所以你生下孩子就先藏着孩子,你不知道,我们族里男人生下的孩子比正常足月孩子要小一些,等到孩子一两岁大,只要不仔细看,大半岁小半岁没有人看得出来。还有那姑娘,你不用担心,那边不会问题,我救过一个人的命,这份人情一直没收回来,他会安排好的。” 这个办法……漏太大了吧? 程萧然刚想摇头,但他看到了程述年眼里一抹深深的恐惧,他对这件事真的非常担心,他是把自认为最好的办法拿出来。 他握住程述年颤抖的手,发觉他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由微凛:“小叔,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他记得最初,九爷爷和程父对于保密也非常紧张慎重,还说出了这件事如果透出去会引来杀身之祸的话。 程述年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们族人为什么要逃到这个山村里来吧?” “我知道,上百年前,我们长夷族的聚集地本在南方,但因为遭到了迫害,不得不全族迁移。”但那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人们的思想也比过去开放了,不至于还把他们一族当作妖怪吧? “你不懂。”程述年眼苦涩,看着窗外喃喃道,“你没有经历过,你永远不会懂,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认定了你是异类,就一定会赶尽杀绝,当初我也没想到……” 当时他也以为大家都是同胞,都是朋友,情那么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他对谁都不设防,有什么话一套就被套出来,因此让他这里成为最大最薄弱的缺口,每每回想起来,他都恨不得回去把当时的自己给捅死。 怎么就会那么蠢呢? 他收回视线看着程萧然这张年轻清隽的脸,在这张脸上依稀能看到那个人的痕迹,他发过誓,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这个孩子的。 他目光转为坚定,停顿了片刻才说,“萧然,这么说吧,小叔年轻时卷入了一件事情里,这件事情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必须告诉你,因为那件事,我不确定现在还有没有人盯着我,如果被他们发现你的异常,哪怕是一丁点,他们就能推测出你的身份,你就危险了!” 程萧然有些糊涂,小叔卷入了那件事,那些人盯着小叔,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他身上了? 不过他还是郑重点头:“我明白了,就算为了大家的安危,我也会小心的。” “不是大家,是你,只是你!”程述年有些动地握住他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爸爸和几位伯伯都这么大年纪了,就说他们是能生孩子也不会有人信。”他们也确实是失去了那份能力,“现在就是你最让人担心。” 程萧然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就算程父那一辈已经老了,但他这一辈还有程晓杰,还有程朝和程暖暖两个姐妹呢。 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可就在这时,程大伯和程二伯过来了,他们都得知了程述年回来的消息,两人不好再谈下去,程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相当地热闹,正好快到中午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傅之卓徐谨行和赵牧还有两个狱警被当作贵客招待,程萧然端着杯水敬傅之卓两人:“不好意思啊,说要好好招待你们的,反而把你们给撂下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你没事吧。”傅之卓关切道,小家伙和程述年谈过话后,脸就凝重,虽然他有努力掩饰了。 “没事,大概有点累吧。”程萧然拍拍脸。 傅之卓说:“我们吃过饭就走,你好好休息。”一旁徐谨行正想说话,程萧然已经笑着说:“那不能这么早放你走啊,咱们合同都没签呢。” 大概因为刚在程述年那知道了一些比较有重量的东西,程萧然现在就想开开玩笑,其实连他都没察觉,他在傅之卓面前特别能够放松下来,大概这个人从第一眼见面开始,给他的觉就特别包容和好耐心。 傅之卓也笑了,他就喜小家伙在他面前没有拘束的样子。 徐谨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微微挑眉,这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得还要亲密。 这就有意思了。 吃过饭自然还是要向大周山转移,程述年难得回来一次,怎么能不让他看看程萧然的产业?那里风景也好,成的樱桃已经全部收摘下来,鸟群也吃飞走了,显得特别静谧。 除此之外,大周山其实还有其他一些果树花树,现在天快来了,也有趣味的,登高到最高处,还能远远看到首都那边城市影子。 程萧然就带着傅之卓走了走,当然顾虑到程萧然的身体,两人也没走远,就把樱桃林从头到尾逛了一遍,其实走在樱桃林里,程萧然会觉得特别舒服,他用神力连接着这些树木,树木们就反馈给他更为纯的神力,反而越走越神。 “好了,签合同吧。”傅之卓到底担心他会累到,不愿意再走了。 程萧然望着他:“你没准备合同?” “我以为你准备了。” 你才是大老板吧,好吧,也许大老板没把这点生意太放在心上,程萧然说:“你等着,我回去拿纸笔。” 只是他刚靠近自己在大周山上的屋子,就听到声音:“这里是萧然的屋子,你就在这歇一会。” “这不好吧。”是程父和小叔! “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他付出了多少,还睡不得他一张?”这是程父霸道的声音。 程述年苦笑道:“哥,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我也没做什么,而且为他做的最多的,是你和嫂子。” “你啊……”程父叹气,“难道你就准备一直这样了吗?”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还有十几年的刑呢。” “我是说,萧然那边,难道一直不告诉他你才是他爸?”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