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在开车往医院走,路上光刺目,晃过街边一家牌匾。 秦幼音失神扒着车窗,怔怔说:“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她走入那家店。 店主见是个貌美小姑娘,贴心找了年轻温柔的女纹身师来接待:“老妹儿,想纹身?纹哪?图案随便挑。” 秦幼音在小上躺下,解开衣扣,按着左边心口砰砰跳动的位置,盯着屋顶轻声说:“纹这里。” - 三号。 韩国首尔滑冰比赛场内。 姜成叉跟赛方工作人员涉完,骂骂咧咧回来:“啥他妈玩意,比赛还带临时变动的,说是有点特殊情况,500米和1000米时间换了。” 原本上午十点进行的500米比赛换到晚上八点。 晚上八点的1000米则提前到上午十点。 距离比赛开始就剩不到一小时更改时间,姜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葩作。 “小炎儿?你听见了吧?” 顾承炎独自坐在最角落里,没一个人敢轻易靠近他。 几天前开始,顾承炎就成了一点即炸的暴风中心,随便一个余光扫过来,都叫人汗倒竖。 但成绩却没受影响,反而发了狂似的,刀刀狠得吓人,连番突破自身极限,眼看着要撞破世界纪录。 姜成说:“改了,你的晚上才比,先回去歇歇?还是去训练馆再滑两圈?” 顾承炎没回答,把宽大巾罩在头上,脸全遮在影里,一言不发站起来往外走。 他哪都没去,就在比赛场找了间无人打扰的狭小休息室,关上门一分一秒的熬。 音音知道他原定的比赛时间,他也不准备告诉她意外的临时变更,等十点一过,她肯定会打过来。 医院。 秦幼音步步紧跟着移动的病,从医院后门隐蔽处上车,病被推上去,她坐在角旁的窄窄座位上,跟着微晃的车身启程。 车厢像一个长方的集装箱。 唯有后门上方有两个小小窗口。 秦幼音靠在角落,关掉了网络,不敢关注任何新闻,一分一秒守着十点,撑过四十秒,五十秒,一分钟。 比赛结束了。 小炎哥肯定是冠军。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只要他在,绝对能拿到所有荣誉。 他天生就该站在最光明处。 世界杯五站冠军,全世界总积分榜最年轻的第一人。 但那个光环,光环里熠熠耀眼的男人,他曾耗尽心血勾勒出的未来,她拼命想碰触到的那些甜美好的梦,正一丝一寸从她的世界里活生生撕离。 车每开出一点。 她的血灵魂,就被割裂得鲜血淋漓,碾在离开的路上。 直到距离比赛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赛后休息,采访,全部都该完成,确保他的状态和形象不会受到影响,秦幼音才贴在冰凉的车壁上,拨通了烂于心的号码。 半声没有响完,就被他接通。 车窗外景萧瑟,已经离开城里,在往她完全陌生的地方飞驰。 秦幼音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她知道,她所有的情和光,以后数年或是活着或是死去的人生,都会在这通电话里完全付给他。 “哥。” 他呼很急促,要穿破听筒扑到她耳畔。 秦幼音庆幸自己是在爸爸的病边,在警察和医护的眼光里,还能保持着像是个人的样子,没有瘫下去。 她说:“我最后一次叫你哥。” 她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些翻来覆去折磨了夜夜的话,从被他热烈吻过的舌中挤出。 “顾承炎,你比完赛了,我终于能说了。” “异地实在太久,我都忘了跟你在一起是什么觉。” “谢谢你对我的好,但是我不想坚持了。” “我累了。” “我们分——” “秦幼音!”顾承炎的嗓子被彻底扯碎,嘶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声战栗息铺天盖地砸过来,犹如破败藉的风箱,“你生我气了,生我气了是不是?没事我不当真,三分钟,等三分钟我再打过来,你哄哄我,哪怕哄我一句!我就不当真!” 电话被他狠狠挂断。 秦幼音艰难承载了七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坍塌决堤。 她死死按住心口那块还在隐隐作痛的纹身,在这个逐渐远去的车厢里,张开口挤出一丝扭曲的音节,渐渐变调,成为抑不住的崩溃痛哭。 以为声嘶力竭,其实一声声进心脏里,折断神经骨骼,填这副空的身体。 哥…… 我你,想保护你,照顾你,把全世界珍贵的全都捧给你。 那天我在孔明灯里写下的愿望,是你平安健康,实现梦想,得到最好的幸福。 但现在,威胁这一切的,是这个叫秦幼音的人啊。 我带她走了。 如果有天她还能毫发无埙回来,我让她去求你,追你,永远属于你。 本不到三分钟,才一分钟不,电话再次响起。 秦幼音把手背咬出血痕,忍住哭声。 顾承炎的声音已经不像他,只听得出两个支离破碎的字,痉挛着竭力冲出听筒:“哄我!” 狭小窗口太消失,乌云顶,再也没有光线能照进她的眼睛。 秦幼音的长睫合紧。 “我不在医大了,房子也都收拾干净,有新的地方要去,你找不到我,也别再找我,以后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顾承炎,我不你了,不要你了。” “我们分开吧。” - 姜成心慌得坐不住。 他找不到顾承炎了。 自从那天收到小姑娘信息之后,他就知道早晚得出事,但无论如何没想到竟然会在比赛之前的生死关头上。 或者说,原本应该在赛后,可差错换了项目,就爆发在最紧要的当口。 1000米结束,他什么后续都没顾上关注,快把顾承炎手机打爆,依然无人接听。 “教练!教练!”方路脸煞白地狂奔过来,“找着了!小炎儿在,在卫生间,吐得不行了,我看他嘴角好像有血——” 姜成脑袋轰隆一炸。 1000米比赛过去,500米还没开始,比赛区的卫生间人不多,最靠里的小隔间里,姜成没等走近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剧烈呕吐声。 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捏爆了掏出来。 姜成冷汗直冒,脚步慢了几拍,等他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已经踉跄站起来,冲了水,扯开纸巾按在嘴边。 他瞳孔紧缩,亲眼看到纸巾上浸透的血迹。 顾承炎回过身,姜成吓了一跳,他向来黑沉沉的双眼一半是殷红的,角膜充了血,看得人心惊跳。 “小炎儿……” “我护照呢。” 姜成一凛:“你干什么!” 顾承炎血的眼盯着他,机械重复,嗓子里仿佛有无数尖利砂石在研磨:“我护照呢。” 姜成悚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顾承炎,离比赛就剩几个小时!你前面比了四站,最后一站到了跟前你要放弃?!你知不知道,这是弃赛!情节最严重的弃赛!” “回去要受处分!你会被国家队开除!” “全国,全世界都在等着看你,韩国那个孙子上午还跟媒体挑衅放酸话!你未来不要了?!你要把你自己断送了是不是!” 顾承炎依然定定看着他:“护照。” 姜成急火攻心,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你是四站冠军,马上比完这场,你就是总积分第一,全世界头一个!你才二十出头,以后一辈子能风光无限,你今天要是走了,要背的是全国的骂声嘲笑!顾承炎,你就彻底毁了!” 顾承炎点头:“毁吧。” “……比完不行吗!”姜成被他的样子震得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喉头也是腥的,“你差这几个小时?!” 他说:“差,我和她都差。” 姜成怒目圆睁看着他,濒临绝望。 “顾承炎,你真要葬送自己未来,上次私仇和国家,你选国家!这次——” 顾承炎抹掉角断续沁出的红,血眼瞳里浸着深入骨髓的疯狂。 音音出事了。 他只知道,音音出事了。 “国家有很多选手,但她就我一个。”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