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一抬眼,隔着窗台看到了谢霁清隽英俊的面容。 和谢淳风的英俊不同,也不似谢澜那般清冷,谢霁的容貌极具视觉冲击,是那种乍一看便难以挪开视线的俊美。谢宝真怔了片刻,眸子弯成明亮的月牙,笑意中带着情窦初开的甜和腼腆,软声软气道:“你怎的知道我来啦?” 他笑,“听到脚步声,便知是你。” 除了她以外,府中没有谁敢在翠微园留下如此轻快的步伐。 谢宝真嘿嘿一笑,转而朝书房门扉处行去,甫一推开门,她便一头扎进谢霁的怀里,环着他的仰首道:“九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小少女的手臂纤瘦柔软,带着怀的女儿香。谢霁的眸子暗沉了些,问道:“梦见我什么?” 谢宝真笑着不说话,将脸埋入他膛,白皙的耳廓却以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 谢霁搂紧了些,恨不得将毕生的柔软都送给她。 他忍不住垂首,想在少女黑亮柔软的发顶轻轻一吻,谁知谢宝真却猝不及防地抬头,霎时两人都闷哼了一声,一个捂着脑袋顶,一个按着嘴,各自退开一步。 谢霁的情况更严重些,嘴破了点皮,渗出些许殷红。谢宝真见了颇为心疼,凑上前道:“你还好吗?我撞疼你了对不对?” 年少懵懂的人还没有练就默契,小心翼翼而又笨拙生涩。 对于一个数次阎罗殿一游的人来说,这点小伤着实算不上什么,可谢霁沉于谢宝真为他担忧的模样,竟狡诈地点点头,抬指抹去上的血珠道:“有点儿。” 谢宝真果然更心疼了。 “那怎么办?”随即眉头一松,她试探道,“我给你吹吹?” 说罢,她果真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攀附着谢霁的肩,将红润的凑过去,轻轻呼了呼他的伤处。 谢霁身形僵硬,浑身肌紧绷如铁,喉结颇为狈地上下滑动。 偏生少女抬起圆润的眸子,呼气如兰道:“好些了吗?” 谢霁头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产生了怀疑,垂下幽深的眸子颔首,沙哑道:“以后这种事,不可以给别人做。” “知道啦。”少女软软地应允,眸中是信任。 翠微园难得开了窗,朝入室,房间不似往常冷。谢宝真还没有完全习惯两人相处方式的转变,不自在地了鬓发,环顾一番,问道:“九哥,你方才在做什么?” “晒花。”谢霁一指窗边。 案几通风处果然横放一枝桃花,正是昨晚祭谢宝真抛给他的那枝。花瓣有些蔫了,但泽不退,看得出谢霁花了心思风制,打算将它做成干花珍藏。 谢宝真从小过惯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生活,但谢霁的珍视格外不同。 望着面前颀长高大的少年,谢宝真蓦地生出一股不真实的觉,疑惑问道:“九哥,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谢霁眼中蕴着宠溺,点头道:“你说算,便算。” 谢宝真说:“可是,我总觉得我们的相处并没有太大改变。” 谢霁问她:“宝儿觉得要怎样,才算是改变?” 谢宝真想了想,而后极轻地说了句:“你亲我一下。” 柔软的嗓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小钩子般动谢霁的心弦。他眸暗沉了些,听见谢宝真轻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兄妹间不会做这种事……你再亲我一下,我便确认你已成为我的心上人啦!” 那一瞬,谢霁心想只要她开心,便是她要天上星辰,他也要揽下来送予她。 他顺从地低眉垂首,轻轻吻了吻少女水润的瓣,分开时有金的朝透过两人相拥的隙散开,很是温暖。 谢霁望着谢宝真水润的眸子,哑声问:“如何?” 心上人的亲吻如此甜,谢宝真脸红了红,轻轻点头道:“踏实多啦。” 可是,总不能每天都这般悄悄私会罢? “九哥,以后怎么办?”谢宝真脸颊桃红,走到窗边坐下,望着案几上那枝干了一半的桃花道,“若是直接和爹娘说我与义兄情投意合,他们会不会吓着?” 不谙世事的姑娘,现在才知道烦恼。 谢霁生凉薄,对谢家虽不像最初那般憎恨,但也谈不上多恩戴德,唯有谢乾待他有如亲子,教他骑,传授道理,吃穿用度更是不曾短过他分毫,两年多来,便是一块冰也该捂暖了。 再回想起去年此时,梅夫人亲送汤,屈膝一礼,不惜拉下脸面化解怨怼…… 暗中调查这么久,谢霁知道谢家夫妇并不似仇剑灌输的那般恶贯盈,也知道谢家绝不会将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命悬在刀尖上、看不见未来的年轻人。 正想着,窗边的少女像是有了主意,打断他的思虑道:“再过两便是我十五岁的生辰,虽未定亲,却也算是及笄之年。那我们再去和爹娘、兄长们坦诚一切,如何?” 在谢宝真看来,爹娘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便是看在生辰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她和九哥。 可谢霁知道,这场坦白注定失败。 女儿的婚姻大事,是谢家长辈不可退让的底线。 可少女的眼中闪着希冀,单纯又美好,谢霁不自觉柔软了目光,放缓语气道:“宝儿,此事你须得听我的。” 谢宝真抬眼看他,眼中尽是依赖和笃信。 “以后在家中,我们要收敛些,莫让伯父伯母瞧见。” “为何?!” 眼中的信赖消散,谢宝真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起身问道:“我们没做坏事呀,为何要这般遮掩?” “你还小,乖。”谢霁抚了抚她的鬓发,指腹有些许粝,哄道,“等再过些时,我们都长大了,也强大了,我会亲自和他们说。” “‘再过些时’是多久?”谢宝真委屈道,“我一刻也不想等!” 谢霁何尝想等?理智告诉他,趁着谢宝真最懵懂青涩的时候将她据为己有,才算是万无一失,可情却让他挣扎。 此时他一无所有,甚至拿不出一个像样的身份、一份正经的聘礼,若是不管不顾地哄骗心的少女定下终身,之后许多年,难道要看着她与家人决裂、痛不生吗? 谢霁可以对所有人狠下心,唯独不愿伤谢宝真分毫,哪怕以为名。 他耐心道:“现在的时机,太不成了。” 谢宝真抿着不说话,眼中氤氲着水汽,问他:“九哥,你可是后悔了?” “不,我永不后悔。”谢霁立刻道,“宝儿,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挣够聘礼。” “可是,我又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我要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与你比肩,而非你的‘九哥’。”顿了顿,谢霁道,“而且,宝儿并不认识真实的我。” “真实的……九哥?” “若真实的我,和你所认识的‘九哥’大为不同,宝儿还会喜吗?” “什么意思?”谢宝真糊了,“九哥就是九哥呀,有何不同?” 谢霁垂下眼,不惜连皮带地剥离伪装,出自己最暗的真相,淡的轻启:“我骗过你。” 谢宝真有些紧张,疑惑道:“骗过我什么?”不会喜她的这些话,只是假象罢? 过了许久,谢霁方紧了紧五指,缓缓道:“来谢府前我便已能开口说话,却一直装哑,骗了你。” “啊……”未料如此,谢宝真怔愣了片刻,方不解道,“为何呢?” “厌恶尘世,不想说话,不想和人谈。”谢霁的声音很轻,很沙哑,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应是有些冰冷暗,但还是坚持将它说完,“再有,没人会提防一个哑巴。” 看到这样的九哥,谢宝真情不自又想起了那巷子里,他暴揍秦墨时的狠…… 可她没有害怕,只是心疼和疑惑,轻轻问道:“可是,谁会提防你呢?” 这很难解释。谢霁咬了咬牙,继续道:“我远不如你看到的那般美好……” “可你本来就很好啊!” 谢霁垂下的眼微微一颤,听见谢宝真继续道:“有些人生来优渥,他们有十分真情只给我一分,我不觉得他们有多好;而你生来坎坷,看似一无所有,却愿意将所有温情给我,我便觉得你很好……九哥,你真的很好!不要再妄自菲薄啦!” 谢霁闭了闭眼。 情果然会使人蒙蔽,谢宝真还是没能明白:他并非妄自菲薄,只是在陈述残忍的事实…… “如果说,我杀过人呢?” 谢霁说完,深深地望着谢宝真的眼,似是在等一个裁决,“这些话,我原本昨夜就向你坦白的,可是……” 可是那时的她太过人,踮起脚尖吻在脸颊上的,使得他彻底丢盔弃甲,失了理智。 哪怕只是一夜的拥有也好,那时他想。 少女果然被他的这番话吓住了,只呆呆地望着他那深沉复杂的眸子,良久不语。 久到谢霁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久到以为她不会开口说话时,小少女轻软的嗓音响起,没有丝毫嫌弃,只诚恳道:“是迫于无奈的防卫么?” 事到如今了,她竟然还在为自己开。 谢霁倒宁可她谴责自己,也不愿她这般善良温柔,以至于他心涌动,发自肺腑地甘愿做她裙下之臣。 “有些是,有些不是。”谢霁哑声道。 “来谢府后,也曾杀……”谢宝真抿了抿,说不出那样残忍的字眼。 谢霁想了想,而后摇首道:“只是重伤过几人,他们欺负你。” 谢宝真松了口气,细声道:“那你为了我……就算是为了我,以后不要如此了,好么?” 谢霁还能说什么呢?直到此刻,他才像彻底救赎般轻松,郑重道:“好。” 谢宝真笑了,向前一步揽住他的道:“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很多事都是迫于无奈。以后有我护着你,不要再一个人硬抗啦!能用智谋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再动手,好不好?” “……好。” 就用自己的命来她罢,谢霁心想。 第41章 大约是祭名动洛的缘故,谢宝真今年生辰收到的贺礼和拜帖比往年翻了两番。 本朝民风还算开放,但可也不是每个闺阁少女都能肆意抛头面,唯有祭盛典,被选为‘四神’上花车游-街的女子非但不会受到非议,反会成为门赞的莫大荣耀。 谢宝真今年祭一舞成名,洛子弟都记住了那晚花车上笑靥如花的可少女,有些家底权势的人家打听到她生辰,都想方设法递生辰拜帖,盼望以此攀附谢家……其中,有不少是慕名求亲的。 “宝儿虽已十五,但并未定亲,按礼,及笄礼须等到她有了意中人后再另行举办。今,就只是我们一家人吃个便饭,给她闹闹气氛即可。” 大厅内,梅夫人笑着示意座下子侄孙辈,声音柔和,全然没有平的肃然,“都坐罢。宝儿热闹,你们不必拘谨。” 听到‘有了意中人’几个字,谢宝真没忍住瞥了眼对面坐席的谢霁,正巧与他深沉温柔的视线撞在一起。 谢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眼腼腆地扬起线,谢宝真也掩饰似的调开了视线,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不下去。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