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恶这个地方,无数次想要不管不顾地离开。我觉得“血奴”不值得同情,以穆扬的话来说,他们难道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我知道自己只剩下半年光,自己挥霍都不够,如何能将它们用在其他人身上? 但我——我看到了…… 有小小的骨架沉睡在树下,甲虫在“它”的膛之间窸窸窣窣地爬; 有两具骨骼纠在一处,直到血腐烂剥落,无论太平门人还是凶恶猛兽都无法将“它们”分开; 有无数的、数不清的白骨被暴地扔进一个坑中,坑的边缘竟留有一道仿佛向上攀爬的痕迹,可惜并没有持续到顶部…… “回去吧。”走了良久,看了良久。我停下脚步,轻轻开口:“我已经知道了。” 穆扬站在我侧后方半步,在我话音落下后半晌,终于低低应了声。 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由多往他面上看了两眼。可惜当我望去时,他又是那副测测的狡诈样子。让我不由下眉,浮出无数不妙猜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 再见沈通的时候,他换了一身衣服,脸也仿佛比早前红润很多。 我半点不想知道这些变化是从何而来,只平铺直叙地讲出自己的分析——也就是胡说八道——总结一下,就是前头的贼人来头一定极大。他们出身的势力,在江湖上不可能没有名号。父亲与诸位叔叔不如好好想想,有什么人符合这个条件。 穆扬不说,沈通与那壮护法在短暂沉之后,似是相信了我的话,开始讨论。 我一面竖起耳朵、从他们的话中补充自己对外间状况的了解,一面暗暗好笑。其实哪有什么分析,我只不过是在从结果倒推缘由。“穆叔说了,山间虎甚多,那人即便受了徐护法帮助,想逃走也不是易事,可见此人却有几分实力”——也可能是帮他的人做得比沈通原先以为的更多,直接将人安安稳稳地打包离去;“那群人追着我不放的贼人容貌皆颇年轻,出手却配合得当、极有条理,想来是师承渊源”——远的不说,我就不信太平门里不出五六组人一样符合这些条件。 可惜沈通不知道我的真正心思。说了几句,竟真让他找到几个目标。我还从中听到了悉的名词,“无尘山庄”。 琢磨了下,谢玉衡曾讲过的一段往事出现在我脑海中。原来无尘山庄的庄主曾有一个同胞妹妹,早年嫁去了同属正道门派的霍家剑庄。奈何太平门不知怎么就盯上后者,硬生生下毒灭了霍家门。 无论实力还是财力,包括对太平门的怨恨,这家子都很符合我说的那些条件。 我:“……”不是,你们还真找出来了啊!? 原先以为他们最多有一个模糊念头,后面还要我去细细探查,可这…… 我心头叫起不妙,绞尽脑汁地思索起要怎么帮无尘山庄摆嫌疑。这时,沈通已经咬牙切齿:“当初霍家人偷藏神弓,怕是聂无尘那老东西也得了消息。如今过去这么多时,他们兴许已经得了坠弓真正的秘密!” 竟还有这等往事。 我怔然,壮护法则跟着义愤填膺,朝沈通请愿:“掌门!我这便带人北上,除去无尘山庄,将坠弓带回!” 我本能叫道:“父亲!请允孩儿北上,戴罪立功!” 沈通听着这些表态,看看我,再看看壮护法。 这之后,他的目光又转到穆扬身上。 我听到一声喉结滚动动静,紧接着便是穆扬同样请愿。只是与壮护法相比,他这番话总显得没那么积极。 不要着急。我低着脑袋,目光落在脚尖,再度分析起来。老畜生既然说过让我干活儿,这事多半还要落在我身上。只是他对我的能力依然抱有怀疑,穆扬、成于清——也就是壮护法——这两人中,他多半也要选一个随我一同前去。 于我而言,问题不过是从“在王霸虎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找借口离开”变成“在护法之一眼前找借口离开”。认真想想,里头应该没有太大区别。 无论最终出行的是他俩当中的哪个,在发觉我不见了后,都要面临“回太平山禀告”与“不管不顾继续赶路,以最快速度抵达无尘山庄”两个选择。前者是最好的情况,后者,考虑到路途遥远,我未必没有机会追上。只是在这当中,又要减去不少去找谢玉衡的时间。 想到最后一点,我心头缩紧一瞬,又觉得或许这样也好。如果他厌我,自然不愿意见我。如果他已经原谅我,甚至真如前面说的那样喜我。得知我只能活半年,不,到那时怕是只剩短短几个月,再与我相会,同样是重难过。倒不如趁此机会,再救几个人下来。 有了这些认知,我心头短暂恍惚。不知该轻松还是忧虑,仔细想来,还是释然更多。 “穆扬。”在我思索的时候,沈通大约也思量颇多,最终叫出一个名字,“你与浮儿一起。” “是。”穆扬应了。听语气,照旧不太积极。 这或许是他高明的地方。理清自己对谢玉衡的惦念后,我有更多心思判断眼下场面。在沈通四处怀疑、谁也不信的时候,一心任务自然得不了好。 成于清大约也意识到这点。我偷眼看他,发现他面明显开始发白。 “于清,”沈通也转过话头,“你留下。另有其他事予你。”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