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鸣一抿了抿,“我们走吧。” 洛子商不言,他静静注视着鸣一,鸣一捏紧剑,抬头看着洛子商道:“如今三位将军已经反了,刘行知的大军还在豫州,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在东都待下去了!” “你以为,”洛子商平静道,“我们如今又能走吗?” 说着,他转过身,有些无奈道:“又能去哪里呢?” 刘行知若是没有拿下大夏,哪里又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扬州已经没了,刘行知进攻若是失败,必定那他们出这口恶气,而东都……今夜之后,也没了他们落脚之处。 他除了往前走,除了赢,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若如今走了,这一生,他都只能被人追杀窜,再无他。 他的话让鸣一待在原地,鸣一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洛子商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站在门口的鸣一似是有些茫然,看着鸣一的模样,洛子商不知道怎么,骤然想到了萧鸣。 萧鸣,问一,他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个远去了。 他静静注视着鸣一,好久后,他突然道:“你带着兄弟们走吧。” “大人?” “我逃不了了,”他平静道,“但你们可以的。你们走吧,去府里拿点钱,赶紧出城,从此隐姓埋名。若黄河如期决堤,你就拿着我的信物带着兄弟去投靠刘行知。若黄河没有决堤,你拿着钱,至此不要再入大夏土地,和兄弟们散了吧。” “不行,”鸣一皱起眉头,“我若走了,谁护卫大人?” “你若不走,”洛子商静静看着他,“是想看我死在你面前,还是想我看着你死?” 洛子商说完这话,双手拢在袖间,转过身去,平静道:“走吧,我终究是你主子,你不能如此欺我。” 这话说得重了,鸣一呆呆看着洛子商远走,洛子商走得很平稳,很快,没有回头。 隐入长廊的时候,洛子商突然发现,他终究是孤单单一个人。 他低笑起来,然后一路步入殿中,走到门口,扬声道:“陛下!” 所有人同时看过来,刘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洛子商恭敬行礼,笑着扬声:“陛下万岁万万岁!” “洛大人来了。”范玉神冷淡,“先入座吧,等着三位将军来了再开席。” 洛子商笑了笑,也不觉得怠慢,应声入席。 范玉坐在高坐上,自己给自己斟酒,有些无奈看向刘善道:“三位大人为何还不来?” “或许是路上被堵着了,”刘善解释道,“东都夜市繁华,三位大人的马车或许被堵在半路,奴才让人去催催。” “不,”范玉抬手止住刘善的话道,“不用,慢慢等吧,若是将三位大人催烦了,便不好了。” 刘善笑着应了声,洛子商听到这刘善和范玉的对话,笑着低下头,也不出声。刘善看了洛子商一眼,心中颇为不安。 范玉百无聊赖敲打着桌面,又等了一会儿,不道:“三位将军来迟也就罢了,贵妃呢?她也堵路上了?” “奴才让人去催催。” 说着,刘善赶紧下去,让人去催西凤。 而这时候,西凤专属的贵妃马车正慢慢往前挪动,顾九思身着暗红外衫,内着纯白衣,发丝用布带束了一半在脑后,直了背坐在马车上,他双膝上平平放着一把剑,纯黑金边剑鞘,形式古朴庄雅,剑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没写书名,看上去极为厚实。 江河和望莱各自坐在一边,江河金袍玉冠,摇着扇子道:“你让我伪造那个册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 江河有些不理解,顾九思低下头,拂过手上的册子,慢慢道:“舅舅,其实如果没有遇到玉茹,没有发生这一切,我或许也会一直是个纨绔子弟。” “我不知道人言会伤人,我不知道我无意中一个玩笑会毁掉一个人一辈子,我会用大半辈子,费尽心机和我父亲斗争,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江河静静听着,没有言语,顾九思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晃动的车帘,接着道:“我听刘善说,陛下在先帝临死时,最后问先帝的一句,是天下与他,谁更重要。你们或许不明白这句话,可我却是懂得的,我想陛下,内心之中,其实非常在意先帝。” “儿子都会很在意父亲吗?” 江河垂着眼眸,张合着手中的小扇,顾九思摇摇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意自己的父亲,可是许多人,会在意自己的人生。” 江河抬眼看向顾九思,顾九思看着江河,声音中颇有深意:“父母是一个人的起点。” 江河没说话,许久后,他骤然笑开:“你说得不错。” “一件事执着太久,就会成为执念,”顾九思见江河似是明白,收回眼神,慢慢道,“所谓执念,都需要一个结束。” 江河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车帘外忽隐忽现的墙:“你说得没错,”他低喃,“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结束。” 两人说着,马车到了大殿门口,他们走下马车,周边有人出了诧异的目光。 可没有人敢问话,因为顾九思、江河、望莱三人都没有丝毫畏惧,站得坦坦。 他们一路往大殿之中行去,人们认出他们来,都是惊疑加,而殿中舞姬广袖翻飞,范玉坐在高座上,震惊看着门口出现的人。 顾九思提着剑,身后跟着江河望莱,跨入大殿之中,他们从舞姬中一路穿行而过,而后停在大殿中央,三人单膝跪下,朗声开口:“臣顾九思、江河、望莱,见过陛下!” 如今已是戊时,城之外,士兵开始聚集在一起,围在城之外,守城士兵紧闭门,急声道:“快,传信给陛下,三位将军谋反,已将城围住了!” 东都城楼,顾九思的人领着杨辉的士兵冲上城楼,斩断了绳子,朝着城外已经赶来的士兵大声道:“入城!三军奉令入城,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黄河大堤,所有人有条不紊动工,人越来越多,周边各地的村民都已经赶了过来,帮忙运送沙袋的,帮忙投石填土的,甚至于堵在决堤口的…… 雨细细下着,一个口子裂开,许多人便站上前去,手拉着手扛在水面前,而后面的人则就开始堆沙袋,填石头。 不断重复,不断往前。 柳玉茹在他们后面,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艰难搬运着沙袋,傅宝元看着她的模样,苦笑道:“你要不走吧?” 柳玉茹抬眼看他,傅宝元同她一起抬着沙袋,小声道:“锦儿才一岁,万一九思出了事,家里还得靠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说着,他低着头道:“雨越来越大了。” 越来越大,而现在决堤的口子也越来越多,等真正的大浪从上游过来,决堤是迟早的事情。 柳玉茹明白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让大家留下,我怎么能走?” 说着,他们将沙袋放在固定的位置,又折回去搬沙袋,这时候,有人惊呼起来。 “大浪!” “大浪来了!” 柳玉茹回过头去,便看见上游河水仿佛猛兽一般汹涌而来,雨滴也随之变得凶恶起来,她大喝出声:“拉好!所有人拉好!” 黄河河水湍急而来,守南关上,疾风猎猎。 远处战马声隆隆响起,随着军鼓作响,嘶喊声冲天而起,沈明立在城头,头盔顶上红缨在风中飘舞,他眺望着驾雨而来的大军,旁边叶韵冷静道:“所有药材、担架都准备好,火油也准备好了,你放心。” 叶韵抬眼,看着远处军队,平静开口:“你受伤,我救你。你死了,我收尸。若他们攻破守南关,我一颗粮食,都不会剩给他们。” 沈明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果断。” 叶韵正想回嘴,就看沈明骤然往前一步,大喝出声:“放箭!” 那一瞬间,千万火箭照亮夜空,朝着军队奔而去。 大夏近乎是最艰难的一场守城战,至此拉开序幕。 战场之上声鼓喧天,东都城大殿,却是安静如死。 范玉愣愣看着顾九思,好久后,他才站起来,颤抖着声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他环顾左右,大声道,“来人,拿下这个逆贼!”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侍卫冲进来道,“陛下,不……不好了,士兵把城围了!” “你说什么?” 范玉震惊出声:“谁把城围了?!” 侍卫跪在地上,息着道:“韦达诚、司马南、杨辉的军队,他们如今陈兵在外,把整个城都围住了。” 听到这话,范玉整个人都懵了,他下意识看向了洛子商,洛子商站起身来,他双手叠放在身前,平静看着顾九思道:“顾九思,有什么话都可以谈,你不妨请三位将军入一叙。” “我很诧异你还在这里。”顾九思看着洛子商,他静静审视着他,“你应当已经跑了。” “你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洛子商笑起来,“我若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你估得倒是不错。” “不比顾大人。” 说完之后,两人静静看着对方,一言不发,范玉紧张看着他们,大声冲着侍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起来!抓起来啊!” “陛下,”洛子商从高台上走下来,提醒范玉道,“他们此刻陈兵在外,我们只要动手,他们便会攻城了。” 说着,洛子商走到顾九思面前,他们两人身形相仿,连眉目都有几分相似,洛子商看着顾九思,低笑了一声:“同你认识这么久,似乎也未曾对弈过一次。” “的确。” “手谈一局?” “可。” 顾九思应了声,随后看向刘善,将手中册子递过去,平静道:“呈陛下。” 刘善恭敬走到顾九思面前来,拿过了手中册子,捧着册子,给了范玉。范玉紧张又惶恐,不敢触碰这册子。 旁边人端来了棋桌,开始摆放棋盘,顾九思请洛子商入座,同时低声同范玉道:“这是我在幽州时,从先帝故居找到的东西。我想陛下应当想要,便带了过来。” 听到是范轩的东西,范玉愣了愣,他定定看着手册,他摇了摇头,似是想拒绝,顾九思捻起棋来,平静道:“陛下还是看看吧,或许陛下一直想要的答案,便有了呢?” 范玉听得这话,他看着那册子许久,他终于伸出手去,拿过册子,打开了册子里的话。 册子中是范轩的志,写的似是很多年前。 “今吾儿临世,抱之,啼哭不止,怕是不得其法,需专门请教抱孩之术。” “为吾儿取名,思虑已有数月,再不得名,怕将以‘娃娃’称之,只得签为定,得名为‘玉’,天定为玉,我儿必为如玉君子。” …… 一句一句,从他出生开始,范玉呆呆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志,一时竟是看痴了。 而顾九思见范玉开始看看这册子,便转过身,抬手,对着洛子商做了个请的姿势。 洛子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落下第一颗棋。 “我本以为我会赢。”棋子落下,他随之开口,“当年我就怂恿刘行知打大夏,但刘行知不敢,我只能答应他成为内应,来到大夏。我一早便知道未来大夏会强盛,但大夏内部基太弱,这便是我的机会。我本想,等我控制范玉,然后给刘行知进攻机会,等你们鹬蚌相争,我再渔翁得利。” 洛子商棋风凌厉,他一面说,一面极快落棋,步步紧。而顾九思不紧不慢,他的白子被动接招,勉强抵御着洛子商的进攻,声音平淡道,“可便就是你这一等,便给大夏等来了机会。我和玉茹在幽州鼓励耕种,发展商贸,黄河通航之后,大夏内部商贸发达,永州、幽州都在玉茹组织下,产粮大增。而黄河通航,不仅使大夏快速从原来的内中恢复元气,还解决了幽州到永州段粮草运输的问题。这使得你们攻打大夏,难度倍增。” “可我也在黄河上动了手脚,”洛子商继续道,“黄河决堤,你豫州前线便会全歼,你的兵便没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