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里头空的,不过车子很安静,晕车的张小慧把头靠在前排靠背上, 一觉睡醒, 两人就回到了县城大巴站。 “我们在县里逛逛吧, 时间还早的,骑车回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可以逛到四点半, 你说呢?”张小慧被拽着手,她很张晓珠请了工假陪她到平岛去面试, 因此张晓珠说要逛街,哪怕她兜里连属于自己的一钱都没有, 也还是答应了。 县城很大, 跟村里头稀稀疏疏的老破房子不一样, 放眼望去,全是大片低矮的瓦片房, 连在一块显得有些拥挤, 却腾出了还算宽敞的小道, 路边时不时有几家挂牌的国营店铺经营着各种生活用品,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县供销社。 占地面积大,里头划分了几个不同的区域, 衣食住行, 柴米油盐, 什么都卖,往里头去的人也是最多的。 张晓珠挽着张小慧的手走进供销社。 跟前世的那些私人店铺不同,这里没有热情的导购员, 来到供销社购买东西的人都有清晰的目标,一路直奔所需要的柜台,每个柜台的后面都有一个柜员,既负责取货进货,又负责开票算钱。 每个柜台前面都排了长龙一样的队伍,等得着急的客人都在嚷嚷着快一些,虽然,但结账的地方只有一个,还是有些秩序在。 “走啊。”张晓珠拽了一下。 “好多吃的,这得多少钱啊……”张小慧低声喃喃,看的连眼睛都不敢眨。 柜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包装食品,半敞开的木头柜子里装了雪白的面粉和黄澄澄的玉米面,各种昂贵且无处购买的细粮食随处可见,这让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细粮的张小慧嘴馋地咽起了口水。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哪怕被张晓珠拉着,也难以抬起来。 “姐,不是我说你,等以后进了船厂,里头的食堂要啥没有。再说这里人多,挤得慌,我们还是往里头看看有没啥值得买的东西。”她说完这话,总算拉动了张小慧,两人连过了两间主卖食品的屋子,里头才总算宽敞不少。 这里是布料区,成衣挂在墙壁上供人欣赏,柜子里都是各布料,里头人不多,全是年轻一些的女人,她们四处看着,一问价钱,就又面难,迟迟不做决定。 柜员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两手在棉衣兜里,脸上出不耐烦, “这是纺织厂月初才送来的新料子,花好看,也不容易勾坏掉,是最便宜的价格了,别拿以前的老黄历比,用的技术都不一样。要是觉得贵啊,那就趁早出门吧,再看下去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话是在她们俩进来以后才说的,要不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张晓珠才不信。 张小慧拽了拽,小声说:“你身上带钱票了吗?我看她不喜我们闲逛,要是没带够,还是下回再来看吧。” 张晓珠最讨厌势利眼的人,她上中学那会儿,母亲犯了病,家里头失去了经济来源,就算是在亲戚里也是出了名的困难户,谁家有婚宴喜事从来不给她们发请柬,就怕她们给不出礼金白吃白喝,她除了校服,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亲戚见了,全都要笑话她。 从她考上省重点高中开始,就用奖学金和助学金覆盖了全部学费以及生活开支,再加上母亲跟着以前的老同学做起了小买卖,家里的子越过越好,那些亲戚就一个个的找上了门。 这前后的对比,就是人心。 一个人将来是穷困潦倒,或者是飞黄腾达,谁都难以预料。 如果只是为了身份、地位、财富而故意与人为善,那么张晓珠认为此人同样不值得结,因此她们家后来与那些势力亲戚全部断绝了来往,母女俩相依为命,反倒更觉得清静。 “你咋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张小慧有点紧张,她怕张晓珠兜里没钱,又要打肿脸充胖子,小声地劝起来。 “没咋,快过年了,我也该买一身新衣服了。”商场里确实有各各样的新衣服,但跟这个时代的穿衣风格差距太大,哪怕是随便拎出来一套最普通的棉服,从面料到款式,都显得格格不入。 她还不想成为一条街上,最靓的那个崽。 “也是。”不管刘桂芳是出于什么目的给张小慧这身新衣,好歹她爹去世以来,她总算是穿上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可张晓珠就不一样了,衣服干净归干净,穿了很多年,又打了太多的补丁,看起来总归是透着一股穷酸,“好歹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了,得穿好点儿,免得让南口村的人,觉得咱们白沙村穷的过年都穿不上新衣服。” 张小慧帮张晓珠整了下领口,“你看看要买些啥,钱不够的话,先拿这个凑上。”她偷偷摸摸地从内兜里掏出一小卷的东西,张晓珠扫了一眼,就知道是顾北川送她们的钱票。 “你收着吧,我带够了。”她当会计也有段时间了,前段时间跑到县城去卖红薯粉,再加上工资也攒了三十来块钱,再加上没什么需要支出的地方,钱还好好的存在她兜里。 本来也只是随便逛一逛,但看柜员的样子,张晓珠被起了火气,倒是打定主意要买点东西回去了,她拽着张小慧在挂了成衣的墙前徘徊,伸手摸了下那几件衣服的面料,除了柔软的纯棉布,还有一种是涤纶织物,在原主的记忆里,管这种叫做的确良。 在她那个时代,大家追求舒服自然,但在这里,漂亮耐用才是最好的,棉布并不值钱,不透气又热的的确良却是众人追捧的昂贵面料,女都以能穿上这样的衣服到自豪。 “你想买这个?” “有点。” “你疯了吗?的确凉很贵的,咱们买不起。” 张小慧还以为她在说玩笑话。 实际上张晓珠真的在思考。 夏天穿棉布是最好的,但在寒冷的冬天,不透气的的确良却更能挡风,她前世那些羽绒服、棉服最外层的光滑布料应该也是类似的东西吧,要是用来做棉袄,说不定能起到羽绒服的挡风效果。 张晓珠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很可行。 “这料子多少钱?” “你要多少?”柜员反问。 “像我这样做两身衣服,要多少料子?”做棉袄的话,得做双层才能往里头棉花或者鸭,也就是一身棉袄就得两倍的布料,难怪她以前厚外套价钱都不菲,张晓珠叹了口气,子过的紧巴巴的,得找个时间再去黑市换点钱。 “两身?”柜员怀疑地打量她身上的补丁,“你买得起?” “买不买得起是我的事儿,用得着你来替我打算吗?”张晓珠忍了很久,终于憋不住地呛声了。 柜员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平时来这里买东西的人,全都要看她脸,还从来没有人敢说这么重的话,偏偏对方说了以后,她心里头跟着虚了一下,又觉得她说的没有错,顿时态度软了些,反而认真解释起来,“你个子不算高,但最少也要五六尺,两身的话,大概十市尺,不过还要预留一些布料,最好买十一到十二市尺。 “布票的话倒是不需要这么多,前几年不是发水灾吗,棉花产量减少,国家大力提倡的确良,虽然价钱是贵一些,但是不用按实收取补票,打了五折,也就是说,买十二市尺的的确良,只要六市尺的布票就好。一市尺的价钱是一块七,只要——”柜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算盘算了一下账,“——二十块四钱,外加六市尺布票,就可以买两身的确良了。你看?” 她抬起头,没有继续说了。 “这也太贵了,咱们买不起呀!”张小慧惊呼道。 “姐,把你的布票借给我,过两天我再还你。”张晓珠把那卷票拿到手里,数出里头的几张布票,从随身挎包里把叠的整整齐齐的私房钱掏出来,当着张小慧的面数出二十块四,把钱票一起递给柜员。 她稍觉快意地看着柜员脸上彩的表情,然后用手指扣了扣柜台桌面,“我要那个鹅黄带白碎花的料子,你拿十二尺给我。”刚才她有摸过料子,比起那种做衬衫的的确良要厚实的多,用来做棉袄外层应该能够挡风。 等她们拿着东西从里头出来,张小慧才回过神来,把她拉到县供销社外边的角落里,低声音诧异道:“你做会计还没一个月,哪来这么多钱?” “去黑市上倒了两手。”张晓珠故作轻松地说,“姐,你可不能往外说,不然我就要被人抓去做思想改造了,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这不能做啊!你也太糊涂了!我不说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干这种事情了!”张小慧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到俩人的对话。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