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医生当然是在开玩笑的。 只是陶说着说着,许许多多回忆涌上心头,声音里最后又染上了哭腔。 之前合照时老人家已经哭过一次了。 怕她情绪再次动,秦医生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您呢。” 陶愣了愣,“……什么事?” 秦医生挑着浓眉促狭一笑, “您是不知道,宋延是我们医疗队公认的最帅的医生,但是我觉得我也是一表人才啊,您能不能帮我公平公正地评一评,我和宋延到底谁长得更帅啊?” 这问题一说出来,任谁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呢。 秦医生的身型微胖,长相稍犷了些,和宋延的风格完全不同。 虽然来自s市不同的医院,但在w市共同支援抗疫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经常被分到一起值班,彼此也就逐渐地悉起来。 说起格,秦医生算是中带细、直率朗。 一句玩笑不仅分散了老人的注意力,也是毫不在意地拿自己逗趣。 果然,陶顿时被逗到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但有句话说得没错——姜还是老的辣。 老人家完全没被这句玩笑话难住。 正经地看了看秦医生,又看了看宋延,她笑眯眯地道出了一句高情商发言。 “这就要看穿不穿防护服啦。穿着防护服的话,你们俩一样得帅。不穿防护服的话,宋医生要稍帅那么一点点。” 虽然穿着防护服时全身上下只能出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这既没有违心地睁眼说假话,又把两个医生都给夸到了。 老人家的智慧和端水能力可见一斑。 于是,陶刚说完,三个人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秦医生笑得格外开心。 “原来宋延只比我帅一点点呀,您这句话我可太听了,都忍不住要膨了!” *** 出院患者们被社区工作人员接走后,宋延搭乘着班车返回了住宿宾馆。 已经是傍晚了,他直接去餐厅吃了晚饭。 本来打算走楼梯回房间顺便消食,但在路过大厅时,摆放在大堂中央的一架钢琴忽然引了他的注意力。 钢琴其实一直都有,不仅仅是装饰,之前酒店还会定期请钢琴师来弹奏曲目。 只是疫情出现后,原本平静的生活被骤然打破,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来到w市的这段时间,宋延大多来去匆匆,思绪沉重,更不可能有什么额外的心情。 但今天,也许是陶的出院实在令人高兴,他第一次走到了那架钢琴前,在钢琴凳上坐下,轻轻地掀开了琴键盖。 钢琴的上方放了一瓶酒消毒,他先给自己消了消毒。 然后,修长的手指按下黑白相间的琴键,优美而畅的乐声倾泻而出…… 他弹的是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首不算很难弹的曲子,旋律舒缓、柔和、悠扬。 听起来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让人联想到青草连绵的堤岸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出了一位清丽女子的倒影,丝质的长裙拖曳在草地上,她周身在晨光里泛着盈盈的光泽,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使人情不自地陶醉…… 对这首曲子和琴键足够悉,宋延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但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水边的美女,而是一个又一个美好而祥和的画面。 充烟火气的厨房里,陶把刚刚包好的一屉烧麦放进蒸锅里,小孙女围着她的身边,声气地叫着外婆; 宽敞平直的马路上,志愿者司机向外地的游客热情地介绍着景点,车窗之外,人影稀疏的道路上重现车水马龙; w市大学的樱花大道旁,千千万万朵樱花竞相绽放,灿若花海又似花雾,如织的游人在树下欣赏、赞叹,尽情享受着的美好…… 闭着眼睛,男人纤长的睫尽显无余。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翩飞,优美而动人的旋律回在酒店的大堂里。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美好至极的、生机的场景,而他坚定地相信着,那会是解封后的w市、这座受折磨的英雄城市,随处可见的画面…… 稳稳地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宋延的手指刚离开琴键,四周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恍然睁开眼,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首钢琴曲也引了一些来往之人驻足倾听。 有的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有的是同住宾馆的其他医疗队队员,他们分散地站在大堂里,没有聚集,却又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耳边是来自四周久久不息的掌声, 宋延大方一笑,从琴凳上起身,微微鞠躬致礼。 …… 原本宋延以为,这首随而来的钢琴曲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曲。 翻页而过,不会再被提起。 但回到房间不过半个小时,刚冲完澡,他就收到了一条小隋的微信。 【宋哥,这个弹钢琴的人是你吧?】 下面是他转发过来的,不知是谁用手机录下的一小段视频。 宋延当然认得自己的侧脸。 无需点开视频,他颇为疑惑地回复道, 【应该是,不过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在我们医院的群里看到的,大家齐刷刷地夸曲子好听,弹钢琴的人好帅。结果我点开一看,这不是我室友吗?哈哈哈哈哈哈她们现在可都在羡慕我呢。】 小隋和宋延都是s市第一批志愿抗疫医疗队的队员,但二人其实来自s市不同的医院,他说的医院群应该是他所在医院的内部群。 听起来是个不小的群。 而且,这样转来转去,恐怕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了。 拨了拨额前微的碎发,宋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宋哥,没想到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我可太崇拜你了。】 【刚刚还有好几个女同事来私戳我,想问我要你的微信呢[偷笑]。】 【不过你放心,我可一个都没给。我都如实告诉她们了:你已经名草有主了,而且和女朋友情好着呢,经常把我这个单身狗喂得的。】 小隋正在回宾馆的班车上,闲来无事,消息发了一堆。 宋延看了眼,越发无奈和好笑。 只是没有给微信这件事,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确实还谢的。 于是他回复道,【多谢[抱拳]。】 【这有啥的!】 小隋兴致地继续聊着,【但宋哥,有件事我想问你好久了。】 【你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项链是什么牌子的啊?怪好看的,我也想买一条戴戴。】 瞥见消息里的“项链”二字,宋延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间银白的链子。 在纯黑羊绒衫的映衬下,男人修长的脖颈更显白皙,只是简单的抬手动作,来自项链的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手指顺着细链向下,触到了那枚悉至极的白金素圈,他的角微微勾起。 小隋的观察力还强的,居然连他戴着项链都注意到了…… 五十八天前,支援抗疫的申请被卫健委通过后,宋延从h市匆忙返回s市,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准备集合出发。 而当带好必需品,装完行李箱时,他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左手上的那枚戒指。 那枚顾凝给他买的,他一直戴在手上的,订婚戒指。 新冠肺炎是传染病,高频率的消杀可想而知。戴着戒指必然会不方便,消毒产品对戒指本身也有可能造成腐蚀。 宋延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想了想,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几条闲置已久的奢侈品项链。 都是别人送的礼物,他从来没有戴过,一直放在角落里落灰。 当时他随手拿的好像是一条宝格丽的经典款项链。 打开锁扣,他毫不犹豫地将吊坠拆掉,把那枚戒指串了进去。 戴上项链,戒指自然地垂在锁骨下方中央,和戴着手上无异,依旧与肌肤相贴。 甚至,比戴着手上距离心脏更近…… 没有人知道,甚至顾凝也从不知道,许许多多直面病毒、与危险擦身而过的时刻,许许多多被无比沉重的情绪抑地几乎不上气的瞬间,宋延常常下意识地,按向锁骨的下方。 清晰的金属触从皮肤处传来时,他的脑海里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之前顾凝在电话里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 “答应我好吗?从w市平安、健康地回来。” “等你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是一种提醒,也是来自心底最后的、不灭的希望与信念。 每次松开手指的瞬间,他都会坚定地告诉自己: 他必须平安、健康地回去。 回到她的身边…… 【项链的牌子我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家里还有一条同款始终没戴过,如果你不嫌弃,回去之后我拿给你吧。】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宋延打字回复着小隋。 【不过吊坠会和我的不一样,我戴的不是原装吊坠,是我的订婚戒指。】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