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显的掌印火辣辣印在李旭脸上,李旭楞着不动,段宜秋却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去掴李旭巴掌,也没有想到李旭连闪都不闪,就这样硬生生吃下她的愤怒,甚至指甲还刮到了李旭的脸颊,俊逸的脸多了一道刮痕。 “夫、夫君,本公主不是故意的,本公主……” 段宜秋想上前,拿帕子去擦从李旭脸颊上的血迹,但被李旭抓住了手腕,自己从怀里拿出手帕,轻轻了伤口:“公主,你不用道歉,这是李旭欠你的。” 段宜秋双眸一缩,李旭现在竟然连碰触都…… 他从怀里拿出早写好的和离书,放在桌案上,拿起自己的书本:“李旭是真心希望公主未来能幸福。二公主,保重。” 李旭转身跨步,二公主却从身后抱住他:“不、不要!夫君,我不要和离!你再给本公主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的,我不吵不闹,不耍脾气、不摔东西,就算像以前一样也行,我不要和离!我让你纳妾,你喜谁纳进来就是,我都不阻挠!或者你想怎样我都同意!” 李旭掰开她的箝制:“二公主,我想离京从头来过,你能离开京城,和我一起吃苦,过着没有钱、没有仆人婢女的生活?” “我──我可以自己带婢女、仆役,我是公主,为什么要吃苦?” 李旭现出微笑,将她紧抓着衣袖的手挪开:“宜秋,你适合当尊贵的公主,不适合当一无所有的李旭子。” 公主府前停了一辆普通马车,书僮看见李旭立刻跳下车来:“公子,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上路了。” “好。”李旭抬头看高挂夜幕的月亮,他的心,此刻与月亮一样皎洁澄明。 “小四,我们出发。”重新出发。 马车辘辘,入夜的官道上没有人迹,秋虫唧唧,李旭甚至在马车里拿出许多年没有吹的笛子,对着月吹了起来,一曲《姑苏行》,把江南风情吹得韵味深长,中间快板畅的指法,让人发现原来被称为李家不世天才的李旭,竟有这样的音乐造诣。 小四已经许久不曾听公子吹笛了,今一听,眼眶润。 这才是他从小认识的公子,温润如玉,隽秀无双。 出城十里,道路中央站立了一名抱剑女子,小四忙拉住缰绳。 “公子,前方有一名姑娘拦了马车。” 李旭皱眉,他出城除了家人,无人知晓。 小四正要问,对方已先道:“马车里可是李旭李公子,我家郡主在前方十里亭备有酒席,要为公子饯行,还请赏光。” 其实照风说的不情不愿,李旭叁番四次狙击王妃,双方本就是敌人!好不容易把他打得一无所有,都得半夜滚离京城了,王妃竟然还要来给他送行? 郡主?哪一个郡主? 李旭心头狂跳,不会是……她? 李旭掀了帘子,远远一看,还真是穆冰瑶身边的女侍卫。 他不明白,穆冰瑶还有什么理由要见自己?若要杀他,这个女侍卫现在就可以动手。 十里亭里,一名清丽女子端坐在石桌前,白天她一身水蓝冰丝的曳地长裙,如今是一身鹅黄绣翠绿枝的云锦,头上只有一支墨玉镶金发簪,眉间少了明,就像一个温婉的闺阁女子。 如果时光倒回两年前,他没有尚二公主,穆冰瑶没有赐婚淮王;这个女子或许就是他心中企慕的佳人。可如今,他的几次置她于死地,她更一夕之间,让他从第一世家家主沦为一无所有的清贫公子,两人之间的账,不知该怎么算? 穆冰瑶看向亭外复杂望着自己的李旭,他一袭浅绿素袍,洗尽铅华,竟也洗退了商人势利明的嘴脸,蜕变成一名翩翩尔雅的斯文公子。 穆冰瑶嘴角上扬,方才开启灵力听到的那支《姑苏行》,这才是李旭原来的样子。 看到穆冰瑶那抹友善的笑容,李旭更惊讶了。 “青城郡主夜半等李某在此,不知意为何?” “闻公子将要远游,故设宴饯行。” 她称自己为“李公子”,而非“驸马爷”。 “成王败寇,李旭已经一无所有,对这样的结果也是心服口服,郡主得到李某的一切,不知李某还有什么是郡主要的?” “有。” 李旭抬头。 “你。”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你”字太令人震惊,一阵夜风,惊起树上几只栖息的飞鸟。 李旭猛然看向穆冰瑶。 还好此时是半夜,十里亭里只点了一盏灯,否则让穆冰瑶看见他耳莫名泛红,他李旭就真不用活了。 李旭清咳了一声:“郡主慎言。” 穆冰瑶却俏皮道:“本郡主是认真的,李公子请坐。” 眼前这个女子,几个时辰前,他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如今却与她夜会十里亭;人生际遇转折,不可谓不神奇。 秋月上前,帮两人都倒了酒。 昏暗摇晃的灯火,宛如李旭忐忑杂的心思;穆冰瑶也不废话,直奔主题:“李公子已与二公主和离了?” 李旭又是一愣:“李旭何德何能?还有让郡主调查的价值?” 穆冰瑶却认真看着李旭:“李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其实对本郡主而言,整个李家最有价值的,不是那些金山银山或者庄园宅子,而是你这个人。” 李旭虽然五内汹涌,但在不明白穆冰瑶的动机情况下,他决定保持沉默。 “李公子是李家百年来最优秀的子弟,是第一世家李家的荣耀,更是整个李家唯一一个二甲进士出身;这样的人,怎甘心将可以经纬天下的手,只耽溺于货殖,在钱堆里打滚?更可恼的是,还被跋扈的二公主看上,成为驸马,从此绝了仕途。” 李旭一直认为自己把愤懑隐藏得很好,而眼前这个未及笄的女子…… 这不是影卫可以查出来的事,而他确定他没和她喝过酒,不可能酒后吐什么真言。 然而事实上,他和穆冰瑶还真一起喝过酒。 上一世的时候。 ***** 段钊成了皇帝,穆冰瑶当了皇后,段钊大赦天下,里摆宴叁天。 第叁晚李旭喝醉了,当时宴结束,宾客陆续离开;而段钊被当时封为柳妃的柳青拉走,穆冰瑶一个人留在大殿,叹她成了皇后,但段钊却一晚都没去看她。 李旭就这样带着醉意来到她面前,那大概是穆冰瑶唯一一次看到李旭卸下面具的样子。 他说:“皇后已经帮皇上得到天下,如何还一脸不豫?” 穆冰瑶失落一笑,回应他:“看二驸马手中的酒也是苦酒,皇上能登基,二驸马也是大功臣,为何二驸马也是一脸失意模样?” 那一次,李旭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告诉她自己心中的缺憾。 当他提到对二公主的恨意、对李家的厌恶时,穆冰瑶一脸讶异,还特意支开了内侍与女,避免李旭惹祸。 那一晚,两人倒是在鹿鸣殿喝到了叁更。 李旭说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想致君尧舜上,想学习管仲乐毅,但驸马身份使他一切理想化为乌有,还有身为李家家主的使命,都只能暗地里替段钊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讲到动处,甚至忘我说两年后,等段钊皇位更稳固,他想请旨和二公主和离…… 那一夜,穆冰瑶对李旭这个人,有了很大的改观,甚至答应他会帮他达成所愿,因为上一世,她一样不喜二公主。 只可惜,她当了一年皇后就死了;而李旭后来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 穆冰瑶微微一笑:“李公子很意外?”她轻泯酒杯:“其实李公子与本郡主的某一时期,是同一种人。” 李旭嘴角微,穆冰瑶才几岁,竟把自己说得老气横秋?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说句比较大胆的猜测,今这样的结果,虽是本郡主造成的,但有叁分,也是李公子设定的结局。” 李旭心里一凛,震惊地看向穆冰瑶。 “本郡主不知道李公子是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打算,但今拍卖会,表面上你是尽了全力,甚至让二公主进找皇上,连如朕亲临的龙宝剑都带来了,段钊和李家也不能再说你不尽力。” “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今天拍卖你只得了一间店铺、一座农庄,加上皇帝给的一百多万银两,总共价值约两百万,大约就是李家旁支这次拿出来的钱,你一不欠的还清,没少偿还但也绝不多给;之前典当给白家、王家等将近四十张地契,你留近一百万两给了父母安家,这是为了离李家做准备,让李家二老在你净身离开后没有后顾之忧;而用尽了二公主的陪嫁,或许是对二公主的报复?反正你认为身在皇家,皇上亏待不了二公主。” 李旭:…… “你在今拍卖会后就卸家主之位、与公主和离,安顿好家人,踏着月潇洒离开,是因为你早就安排好一切,甚至连人心你都算计好了。李家此时陷入家主内斗、而段钊也沮丧今结果,恼怒你成为无用的弃子,无暇顾及你,所以今夜是你离开的最好时间。” 李旭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他震惊、诧异,却也欣喜,他从没想过这个世上有人这么了解他;明白他的狠,也明白他的柔软。 “李公子,你算计了一切,但本郡主要问,你自己的未来呢?你算计了什么?” “什么意思?”李旭到此时才拿起白玉盏,将杯酒从喉咙灌下。 “一曲《姑苏行》本郡主听出李公子的惬意和悠闲,却听不出你对未来的憧憬;瑶儿不相信,李家百年最优秀的子弟,这一次出城,是准备走马看花,且看且走、且走且做。” 李旭挑眉,她听到他吹笛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