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赵牧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赵二逃跑了,他担心的是赵二发生什么意外。 车子在雨夜里疾驰,瓢泼大雨哗哗地顺车窗下,滚出难看野的水珠,司机已经把油门已经踩到底了,赵牧觉得还是不够快。不够快。不够快。 “就在房子的东南边,应该是竹林那里!快去竹林里找!”手指噼里啪啦地扒着键盘,笔记本电脑上红点的位置随闪闪烁烁。 他把图片无限放大,勉强辨出了周围的事物,第一次语无伦次。 “竹林?竹林?”阿温讷讷两遍,呼停了两秒,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糟了!” “良珍!良珍!”阿温举着电话在那头胡喊起来人的名字来,从他的嘴边似乎可以听到风的声音:“是竹林!赵太太可能掉进竹林旁边的坑里了!” 赵牧拨开风雨,踉跄赶到刷刷竹叶声掩埋的万千夜里时,温良已经想办法把跌进坑昏死过去的人抬到了安全的平地上。 阿良火急火燎地从梯子爬上来,借着手电的光,看到赵牧远远跑来,越接近——越慢了脚步,最后停在了十米开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场景。 突然一下,阿良眼瞅着那个男人整个吓跪在了竹丛边,手撑着身体都在发抖,本动弹不得。 阿良忍不住在心底想,还好他晚了一步,没有看到他的人蜷在丛丛野草上的可怕模样。 坑其实不算特别深,刚有两米冒头,但极度荒芜,是几年前温良准备养小猪,赶新鲜鼓捣沼气时的,后来因为医学研究太忙,猪也没养,就搁置了。 坑底野草疯长,坑口因为入夏时阿温刚铲过一次,还算平整。 这里正向,夏天积不起来水,冬天时反倒会积起不小的水洼。 夫俩一直记着这里有个坑,但赵二并不知道,想是怕逃跑被他们发现,特意挑了偏僻的路往山脚跑,正就落了进去。 温良两个人慌忙跪趴在坑口,透过密集地的白针,借着纠的手电光,看见赵二仰面折在坑底,只除了颈子,四肢和躯体都被雨水灌得泛白。 天空的西北角骤然一亮,枝开半树残缺的银花。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两秒,可能是五秒,也可能是,三十七秒,雷声历历炸响,惊掉了夫俩的三魂七魄。 他们在摸到他腕上突突跳动的脉搏时,才敢动一动泡在雨水里僵直的腿。 好险,雨下得这样大,要是再晚一刻钟,他就那么淹死了也不一定。 阿良不敢出声叫跪在不远处出神看着的男人,只是沉默冷静地帮丈夫把赵二稳在背上,雨水哗哗地下,夫之间默契得不需要任何语言,像在雨夜里搬一具尸体。 “等一下。” 温良经过身边时,跪着的人才终于抖出三个字。 阿良不明所以,心跳一漏,看见赵牧攀着竹子一点一点撑起来,伸手来探—— 歪头昏睡人的鼻息。 阿良想说,还活着,您别担心。 但看见他亲自确认后哆哆嗦嗦的模样,又把话了回去。 “救人。”赵牧摆摆手,哑声说。 温良不敢耽误,赶紧背着人就往屋子里赶。 快走出竹林时阿良回头看见,赵牧僵着刚才的姿势靠在竹子上,在一丛手电光里,是比野草还荒凉的模样。 阿良突然想起四个多月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晚上,不过那时是雨,远不及夏雨狂暴。 他把他人的手给折了,他人是面粉捏的,稍不注意就要让她和丈夫头大汗。 那天晚上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保下他人的右手,他当时听着丈夫刚进过一趟鬼门关似的着冷汗报告,突然说了一句夫妇俩听不太懂的话: “保住了就好,都是我的错,他的右手是他的命,从来不舍得用来打我。” 他顿了一顿,神经兮兮地笑起来: “怕打坏了。” 阿良记得那天赵牧弯给他们鞠了一躬,惊得夫俩腿软,差点当场跪下。 很像,很像是电影中的某个镜头: 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睛,铺天浮来碧绿,深蓝,浅红,暮紫,像颜料,团团地糊着人的视线,是断层的梦,又是到不了对岸的桥。 他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底的路走绝了,悬在了万丈深渊的正上头,也没有怕,只把手指弹钢琴似的往虚空拨了拨,莫名其妙,擦出一点水的润来; 再拨,润从指尖涌入了肺腑; 继续拨,眼耳口鼻喉,连带着心肝脾肺肾,都陷入了撕裂的沉重力中。 他想,眼前这样黑,自己恐怕是要落入十七层地狱了...... 煤炭水里洗过一遭,旋涡也不可怖了。 再睁眼时—— 眼前是一块一块的,透明的海水,光就在头顶,透过海水,晃动着纯美梦境,有些刺眼又有些黯淡。 恍若凝固着的蓝玻璃,簇拥着光影杂糅之处。 一片片地凋落着宁静。 这里真舒服,每一个孔都呼着海水的腥咸。 浮在纯净海水里的人展开手臂飞在半空,看着头顶碎梦般重叠凝的海面,嘴角扬起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他想留在这里,永远永远。 但是偏偏,耳边就是有一个人不肯放过他,以冷硬的语气胡念他的名字: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