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那太好了,我岂不是能天天见到小姐!” 茶壶叫起来,陆诏年起身去倒茶。 “瞧我!差点忘了。”尹又绿从棉袄内差摸出一封信给陆诏年,接着鹏起茶杯,“大少生了,是个儿子。” 陆诏年欣然道:“什么名字?” “名就叫团子,大名还没取。大少似乎还想问小姐的意思呢。”尹又绿比画婴儿的样貌,“一个珠圆玉润的胖小子,长得可好看了,连老爷都说,比小姐小时候还好看。” “是吗?”陆诏年一边拆信。 尹又绿接着道:“陆家有后了,若夫人泉下有知,也该高兴了!” 陆诏年怔了怔,垂眸道:“是啊,母亲生前,就想抱孙子。” 沉默片刻,尹又绿试探道:“小姐,二少爷……” “哦,我和小哥哥,说来话长。”陆诏年看完了信,收到屉里,“下回再同你说吧,我一会儿还有课,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没事的,你忙的你的!” * 入夜,从工学院回到宿舍,陆诏年想起又绿的样子,略略觉得不一样了。 自然不一样了,又绿结了婚,离开重庆,有自己的生活了。 台灯光照下,陆诏年用钢笔给陆闻恺写信,告诉他这些变化: “小哥哥,你说,我们的侄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 经陆诏年举荐,尹又绿谋得了联大宿舍管理员一职。这天,陆诏年收到了陆闻恺寄回的明信片。 一如既往,他字迹简短:“烦请代我向大哥大嫂贺喜,名字的话,你看陆惜年可好?” 陆惜年,怎么有点像女孩儿家的名字? 来到理学院上算学课的大教室,陆诏年猛地回过神来。 惜年啊—— 是从他们的名字里取来的。 这是他们,不可能拥有的孩子的名字。 陆诏年大哭起来,无法抑制。旁边的同学慌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大嫂孩子生了,很健康。我高兴。” ***************************************************************************************** 第四十三章 陆诏年第一次在重要的算学课上走神了, 她两三下收起课本和笔记,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不能待在这里,可她能去哪儿? 陆诏年想到了又绿, 她唯一可依靠的人。 * 为了节省开支,尹又绿和石森搬进了联大为宿舍管理员提供的房子,泥土与茅草搭的房子,暗而。 陆诏年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房间。他们本来就打算请陆诏年吃顿饭, 但她在这个时间出现令人意外。 “我来讨杯热茶。”陆诏年笑。 尹又绿热情地将陆诏年引到窗边的椅子, 捧来一壶热茶:“刚烧的。”但没有像样的点心,她难免有些拘谨。 “没关系,我来看看。”看到夫妇俩这样忙碌,陆诏年自觉来的不是时候, 坐了会儿便走了。 “陆小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石森顾虑道。 尹又绿宽道:“小姐没有那么多心思, 我看, 她似乎有点心事......” “什么事?” “总归不是你我的事。”尹又绿想了想, 叹息道,“可你我的事, 欺瞒着小姐,甚至有点利用她, 我心头过意不去。” “哪能是利用?”石森低声音,“我们是地下工作者, 集体面前, 不谈个人!” “可是,?小姐同我是有情的。” “你别忘了, 当初你怎么向承诺的, 你起了誓。当然, 我知你们情谊深厚,陆小姐只是一个学生,我们又没把她怎么样,只不过由这便利,到学校里展开工作……” ?“小可小声些!” 尹又绿打开了收音机,将声音放大。 “最新消息,我军在缅甸进展顺利,如火如荼……” * “顺利?本人都打到仰光了;爪哇岛的荷兰军向本投降,印支英军节节败退,南洋诸国任本□□……” “政府新闻讲大话不是一两了,反着听就对了。” “诶,我听说我们学校里有特务,专门抓地下的。” “同学里持□□意见的人不少,但要说情报分子——” 陆诏年走上楼,就见围桌而聚的同学们瞧着她。 她疑心情绪还在留在面上,摸了摸眼角。 “陆诏年不像!” 同学们哄笑。 “像什么?”陆诏年奇怪。 “他们说中/统特务潜入学校,为了抓地下。” “可现在……”陆诏年想了想,回房间休息。 * “他们去印度,帮中国人把p-43运回中国,结果你猜怎么着?哈!飞行途中中国飞行员一死四伤,六架 p-43 坠毁。” “我们拼命把燃料、军火和各种物资运到昆明,当然,还有香烟。那群小少爷在做什么?毁战斗机,祈祷平安地待在地上。” “也别这么说,回美国的运输上,有中国的锡、钨矿石和猪鬃。” “猪鬃?” “美国海军指定,他们需要用这个制作——刷漆!” 飞行员们笑起来,很快又沉寂。 “妈的。” “他妈的黄皮肤的人!” 五月,军闪击缅北腊戍,攻下滇缅公路其中一段的畹町,继而进入怒江之上的惠通桥。 垒允制造厂接到消息,不得不将来不及带走的飞机器材全数焚毁。 军为了快速通过惠通桥,发起轰炸,并于沿途扫,造成上千人死伤的惠通桥惨案,其中有大批制造厂职工及家属。 边境各处岌岌可危,盘旋于上空的飞行员分身乏术。上校调了正在云南作战的一支先锋队率先飞怒江,中国飞行员紧随其后。 陆闻恺驾驶老式战斗机,同sb型轰炸机组成机队。他们在厚密的云层和大雨里,冒险翻阅一万两千英尺的山峰,以往,再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他们会直接返航。 乌云遮蔽了视线,轰炸机必须俯冲向下,接近地面才能准确命中目标。一架又一架飞行沿弧形掠过小城,雨中的小城燃起熊熊烈火。 “发现不明飞行物。” “是机!” 陆闻恺看见穿云而来的九七式战斗机,可顷刻间,它们的身影又被云层遮住了。 * 空袭警报声一瞬间就惊醒了陆诏年,隔壁房间的同学来敲门,见她正在收拾细软,忙过来拉人。 “我的飞机模型……”陆诏年一手攥着包,一手还想去够飞机模型。 同学拽着她走,“你没听到这是最后一道警报?轰炸机已经来了!” 自“飞虎队”美国志愿航空队在昆明上空大显身手后,机来袭的频次减少,市民对机不再那么恐惧。 突如其来的警报令人困惑而惶恐,不少人慢腾腾地收拾细软,抬头一看,炸弹如雨般落了下来。 隆隆声震天,街上作一团。 陆诏年与同学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朝着马路尽头跑去。炸弹爆炸的冲击波震而来,仿佛无形的刀剑伤人,她们双双跌倒。 房舍轰然散架,砖块碎瓦倾倒,将人掩埋。 陆诏年半截腿被埋在里面,同学艰难地爬起来,把石块推开。 “走啊!”同学喊着。 “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被埋在里边了!”陆诏年喉咙呛了灰,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救他们?救下你自己!” “我反正也跑不远了……”陆诏年跛着脚,转身去移动砖块。 瞧见联大几个男同学,同学急忙招呼他们,他们把陆诏年背起来,一起往城外跑去。 原来的小山丘,已经变成了一座葬坟。 人们躲在墓碑后、树影下,捧着书,甚至玩扑克牌,像是一场奇异的郊游。 陆诏年被同学们安置在人多的地方,她的脚踝以下的部位乌肿了,他们用手帕把脚踝捆了起来,可这无济于事。 腿脚快的同学去找医生了,不知道多久能回。陆诏年疼得没法子了,想拿刻刀来放血。可是她了解一点医学基础,脚部软组织损伤,形成血肿的话,甚至需要通过手术治疗,放血可能造成其他血管破裂以及染。 陆诏年浑身发冷汗,没坚持住,睡了过去。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