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二嫁三嫁都把闺女带在身边,便是知道这世道女子生存不易,投胎无法选择,嫁人便是第二次投生。 夫家若好,便是生活穷苦些,一家子一条心,少些争吵,子都是舒心自在的。若嫁进去的是那窝虎,婆母刻薄偏心眼,公公糊涂拉偏架,丈夫不懂疼惜人,哥哥嫂嫂弟弟弟媳小姑子,一大家子七八糟围着灶头锅里那两个窝窝头争的头破血,那才真是子一眼望到头,余生没有活路。 桃花投胎到她肚皮里,她这个当娘的哪能不为她的婚事心,就怕她嫁错人毁了一辈子。 如此这般最好,卫家行事周正,虽未见过卫大虎,但眼下她对那卫家是再意不过了。 送王大娘出门时,赵素芬悄悄往她掌心了好大一把铜钱,面上全是笑,态度亲昵的不得了:“她大娘,这谢话实在是不知如何说了,辛苦你大热天跑来跑去。” 王大娘大方收了这辛苦钱,丝毫不见推迟,赵素芬就喜她这股直劲儿,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悄声说道:“你这媒人明且再辛苦替我跑一趟,告诉那卫老汉,他既是个敞亮人,不似那些个在乎名声的,我赵素芬自然也不是,叫他莫要为聘礼烦恼,过的去就行了,两个孩子未来还要过子呢。”可千万莫要做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她咽下最后那句话。 王大娘是个聪明人,听罢连连点头。 “为人父母不过如此了,这媒我保的不亏,只盼两个孩子未来能把子过好,也就不枉你们当父母的这般心了。”看见如此为女儿着想的赵素芬,王大娘不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手帕,眼角不由泛起了泪。 她多跑几趟又如何?真真要盼望这是门好亲,两个孩子都要好好过子才行。 翌,王大娘早早跑去卫家,得知卫大虎五更便去了镇上。 “哎哟,这是迫不及待想娶媳妇了!”得知他一大早便翻山越岭摸黑去镇上准备彩礼,态度积极的不得了,王大娘笑得一张脸是褶子。 卫老头在院子里篾竹条,见她来了忙去厨房给她倒水,王大娘拦住了,一脸高兴地把赵素芬的意思说给他听,说完也没管他是啥表情就要走,家里一堆事儿等着她呢:“既然大虎去镇上了,我也不多待了,回头你们爷俩商量着选个好子,通知了我,咱再带着聘礼上钱家提亲去!” 卫老汉点头应是,辛苦她又跑一趟。 “提亲还好说,就是这成亲子你们爷俩得琢磨琢磨,眼下要秋收了,这媳妇是想赶紧娶回家帮忙,还是让人家姑娘在娘家再留一个农忙……”王大娘言又止。 家里没有女人就是这点不方便,这结亲的事本该妇人家持,偏生这卫家没个主事的妇人,啥事都只能和卫老头商议,有些话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这些汉子一个个糙的跟那木头桩子似的,哪里懂得妇人家的细腻之处,遇见农忙,这早娶晚娶也是有说法的。 王大娘在心中嘀嘀咕咕,卫老头也不傻,虽是还未提亲,但赵素芬今特意支使王大娘大老远跑一趟说聘礼的事,是担心他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又担心他想岔了事,硬要勒起带装相,这是未来亲家体贴人呢。 他也不能不懂事,人家说这种话,无非是疼女儿。 “看老天爷的意思,怕是再过半个月就要收获了,庄稼不等人,好事更催不得。”卫老头这般说道。 哪有催着人家在农忙前嫁闺女的,咋地,急着娶回家给你家收庄稼呢? “哎!”王大娘的笑容更真切了,都是敞亮明白人,要是所有老子娘都是这般讲理,这世上的媒婆也就没有被人拎着笤帚赶出门的了。 家里说着提亲的事儿,镇上的卫大虎也忙着准备聘礼。 卫大虎抱着两匹布从布庄出来,伙计殷勤地送他到门口,大声道:“客官您慢走嘞,下次再来!” 下次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买布了,卫大虎在心头美滋滋嘀咕,龙行虎步又去了街对面的点心铺子。 两块布花了手头近大半银子,他和爹平里一件布麻衣能糙老久,属实没来过布庄买过这么细的玩意儿,虽然贵价,但是耐不住好看啊,布匹染得红溜溜的,跟那山上透的果子似的,光一照,仿佛看见里面晶莹剔透的汁儿。 瞧着就甜。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娶的媳妇穿着红溜溜的嫁衣嫁给他,他心里就别提多美。 卫大虎身高九尺虎背熊,走在人群中显得十分鹤立群,莫说镇上,便是整个大俞朝,也难以寻出几个比他还要高大强壮的男人。这也是卫大虎只待在山上,不乐意来镇上的原因,是个人都偷偷瞅他,贼眉鼠眼忒招人烦了。 点心铺子里全是妇孺,卫大虎一进店,偌大的店都仿佛小了两分,连空气都变得仄,原本热闹的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胆小的孩童更是吓得直往母亲身后钻。 与之前在布庄一般无二的待遇,卫大虎浑身不自在,还好伙计有眼,忙上前:“客官可是买点心?还请挪步看看我们家的招牌枣泥酥……” 卫大虎一听招牌,忙移步跟随他去了前头。 躲在母亲身后的孩子出小脑袋,看着那个似山岳般高大的人,小嘴微张,仿佛见了稀罕事物。 “咱家的枣泥酥是限量的,一天只买二十份,镇上许多夫人小姐极是喜,每都要使唤下人来店里排队购买呢。”伙计介绍道。 卫大虎瞅不出好坏:“不是排队购买吗,今怎地剩下这许多?” 伙计一噎:“客人,万不敢骗您,我们家的枣泥酥确实是招牌,每也确实是排队购买的,今许是大人物们都有事耽搁了。” 卫大虎笑了,这不赶巧了,好东西今都给他留着,这媳妇活该他娶啊。 他大笑道:“行,给我包上三份。” 伙计眼睛一亮,嘴上忙应是,高兴着便要去打包,可余光瞧见卫大虎的穿着,一盆水顿时浇灭了他火热的心,碍于客人貌似不太好招惹,他只能试探着说道:“客官,这枣泥酥一两银子一份……” 卫大虎从怀里摸出三两丢到桌上,浓眉一竖,尽显凶狠:“速速与我包好,点心若是碎了坏了,改明定把你家店给砸啰。” 您便是不说威胁的话,我也怕呀,伙计又怂又喜,拿着银子忙去打包点心。 卫大虎环顾四周,从身上摸出铜板,指着一处道:“那个糖,给包一份。” “好嘞!”伙计扬声应道。 从点心铺子出来,卫大虎又去了酒肆买了两坛好酒,大手大脚一通花费,昨摸小龙卖的银子,今是不剩多少了。 忙碌一早上,肚皮早已震天响,卫大虎拎着东西去面摊点了三大碗面,勉强混了个三分,见头开始毒辣,便离开了镇子。 抄小道进了山,再从山路绕着进了深山的路,他几个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晌午时分,村头村尾飘起炊烟。 如今世道尚算安稳,若是往前数个几十年,整个朝廷一团糟糟四处打仗,百姓没个安生子过,山上的猎户若想在山下落户,那是顶顶困难的事儿,村里人都排外。当然,排外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猎户常年见血,不知人品底细的情况下谁敢随意接纳猎户,简直是嫌命大。 杀了人往深山跑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不是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大恶人。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便是这么回事儿。 当然也不是毫无办法,譬如现在的卫老头、以前的卫大郎便是娶了村里的姑娘,最后才能从猎户变成大河村的村民,勉强得到大河村人的接纳。当然,村里人虽是同意了他落户,但却只能在偏僻的地方建房子,当时的卫大郎也图清净省事,选了后山脚下。 山脚下是安静,就是离村里远了些。 卫老头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刚刨两口,就听见山后有动静。他起身往后院走,就看见自己儿子跟头猛虎下山似的,后背绑着两匹布,脖子上挂着两坛酒,大的手掌拎着小绳,小心翼翼护着几包点心。 ……个糟心玩意儿,背着细的好布在山里蹿,也不怕树枝刮坏啰! “爹,我回来了。”卫大虎见他端着碗,走得更快了,懒得绕到院门,直接长腿一跨进了院子,把东西放堂屋,忙弯进厨房拿盆勺饭吃,“饿死了,那镇上卖的一碗面还不够我吃两口,牙都不够。” “你身上揣了二十两,就吃了一碗面?”卫老头踱步进屋,细细瞅了两眼他买的东西,暗自点头,办事还成。 “花完了,就剩几十个铜板,只能吃三碗面。”卫大虎饿的头昏眼花,昨晚惦记着娶媳妇,他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趁着月翻山去了镇上,山路走了两个时辰,早就饿得前贴后背了。 看完他买的东西,卫老头重新端起碗,父子俩各占一个地儿蹲着,边吃边说:“你王大娘今来过,那姑娘的亲娘是个明白人,当娘的如此,想来女儿也差不到哪儿去。我寻思后就是个好子,我去把亲给你提了。” 卫大虎连连点头:“那啥时候成亲啊?” “亲还没提就着急着成亲了,你在想什么美事儿呢?这会儿知道急了,早几年你倒是干嘛去了,以前也有人给你说过亲,咋就没见你上过心。”卫老头气得横眉竖眼,他们家穷是穷,但耐不住他儿子牛高马大一看就是庄稼把式好使唤,就有那差不多的人家私下透过心思,只是这混账东西瞧不上。 他只瞧得上山上的蛇,整天就惦记着掏蛇卖。 “同村和我一般大的儿子都地跑了,我想娶媳妇咋了,你不想当爷了?”卫大虎堵回去,以前那说的都是什么亲?张嘴就让拿十两银子彩礼钱,还嫌他家穷,薄田不产粮要饿死她家闺女,说他家破烂房子漏风漏雨,嫌他爹瘸腿下不了地是个拖累,她家闺女就是那仙女下凡,脚下的地得用金砖铺才配得上。 那咋还上他家说亲,是不是有病。 儿子撅个腚,当老子的就知道他在想啥,卫老头上下瞅了他两眼:“随了你爷,长了个大高个,瞅着就是个下地好手,谁看不眼馋。” “眼馋也不给她家种地。”卫大虎说。 个糟心玩意儿,说话堵死个人。 当初人家好说歹说,那家姑娘摸样多好,家里兄弟多能帮衬,他听完就回一句:“我一顿得吃半桶饭,家里粮不够能上岳母家借不?” 气得人家往地上啐了两大口唾沫,头也不回离去。 一顿半桶饭,你咋不上天呢!你是能耕十亩田,还是能当十头牛使?还借粮,你做啥秋大美梦呢! 就你这还想讨媳妇?你啃树皮去吧! 至此,再没有媒婆上门来卫家说亲。 第4章 4 ◎下聘◎ 近几,村里的老汉都聚集在村头大树下,望着田里的稻穗商量着哪割谷。 这割稻谷早不得晚不得,还要观看天时,若是运气不好遇着下雨天,谷子糟了雨水那才叫要了命。农户人家一年忙碌到头就指望着这几,真是半点不敢马虎偷懒,抢收的子真是恨不得全家齐上阵,昼夜不分把地里的粮食收获到家中才能安心。 “三祖爷,你瞅着这几有没有雨?”几个拿不定主意的汉子问村里辈分最高的老头。 三祖爷抬头望着天,一张橘皮老脸瞅着有几分威严,一张嘴就出口稀稀落落的烂牙:“我瞅着是没有雨,只是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中途改了主意。”他指了指上头,叹着气说。 正说着,有人看见卫老头带着儿子似要出村。 这卫家平在村里没多少存在,因卫老头曾经的猎户身份,他在村里也不咋受人待见。猎户烈,能猎大货的人物能是什么好子的人?村里当初不同意他落户,怕的便是这人不好相处,若是一言不合动手伤人,更甚者杀了人,他拍拍股往深山里一钻,那可真是谁都找不着他。 如今卫家都在村里落户将近二十年了,他还和本村的女儿成婚生子,但村里人家说起山脚下的卫家,心里头还是有些亲近不起来。 但毕竟是同村人,见着了也会招呼一声。 有个卫大虎他亲娘那边的亲戚老辈便开口叫道:“大虎,你和你爹这是干啥去?”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卫大虎语气中的愉悦:“舅姥爷,我要娶媳妇了,爹带我去女方家下聘呢!” 说完,他乐呵呵补充了句:“到时候请您来家中吃喜酒啊。” 嚯,一语起千石浪。 “什么?大虎,你要娶媳妇了?” “哪家的姑娘啊?你们爷俩这拿的啥……哎哟哎哟,布呢!瞧这颜鲜的,这布不便宜吧?” “这是要娶谁啊?这般重视……” 有个婆子咋咋呼呼道:“我上次在镇上的布庄看见过一匹布,还比不上大虎手里那匹呢,你猜猜要多少钱?三两!要三两银子!!” “我的个天爷啊,这穿的哪里是布,简直是银子呐!”有人震惊道。 “这有些人住着泥土房,几捆茅草遮顶,一双破脚踩的是黄泥巴,肩上挑的是大粪,你们猜怎么着?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十两银子一匹的布?真真是笑死个人了!”一个头上围着碎花布的婆子一脸刻薄瞅着卫家爷俩,酸话一出,所有人都静了一瞬。 这黄婆子可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当初张口就要十两银子彩礼才肯嫁闺女,虽然这事儿鲜少有人知晓,但毕竟一个村住着,黄婆子被卫大虎下了面子,心里不甘总想说卫家父子几句坏话,闹得几个邻居都知晓她私下想给自个闺女说卫大虎,结果她狮子大开口,偏生人家卫大虎还没瞧上她家。 如今眼红人家手里那匹布,说话怪气,简直快酸破天去。 卫家父子懒得搭理她,和相的人家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一路上卫大虎都不太高兴,卫老汉见他拉着张脸,晓得他心里为何不意。卫大虎在镇上买了两匹布两坛酒三包点心一包糖,这份聘礼在勒紧带过活的农家人眼中已是顶好的聘礼。 因为太好,反而不好全拿来做聘礼。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