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面前的男人,拖着衰弱的躯壳,挡在我与萧欠面前。如今的他早已自身难保,可我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护着一个废物。 “罗缚。”他重新抬头看我,眼神平直而冰冷,“作为一个父亲,我不会把我儿子这样给你。” “我就算死,也不会卖儿子。” 我的身体猝然僵了僵,心脏疯狂地跃动着,没由来的寒意遍布我的全身,随即而来的是一种酸涩和苦楚,淹没我的鼻腔。 为什么……他会这样对他的孩子。 我将头底下,很久以后才缓慢抬起:“萧先生,您要明白,您真的要死了。”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我希望您是真的懂得您在做的选择。” 萧衍沉默了很久,呼变得轻缓;黑的,深邃的眼睛润着水气,直直透过我:“罗缚,你不他。” 他谈起时,整个人变得柔和,一种无名的东西从他心底迸发而出。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有想和他结婚的想法,萧欠不是你的良配。” “不如你去找一个你的,也你的人。”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不懂什么是,也不懂他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条件。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条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他还是拒绝了我,为了他的儿子。 我从未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偏。 那天我朝萧衍告别,一个人走在泞的路上。大雨过后,城的草木腥味,于无声中癫狂。 我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坍塌的雾气过楼房。人群川不息,我看见形形的人,却没一个与我有关。 好像一直也只是看着。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过来:我一个人,走在这人间道上。 那天我在买了支酒,学着路人坐在马路牙子边;他们将酒瓶撞得乓乓响,一群醉鬼仰天大笑放声高唱。 他们漫无边际地谈论着天南地北,我看着他们,他们看不见我。他们眼中藏着对生命无限的希翼,任由无谓的情绪野蛮生长着;有人谈,有人谈恨,大多都是空话。 我弓着背,将那瓶酒喝完,蒙挲着眼去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混着光影,一切都被放慢,仿佛王家卫的电影。 然后,我一个人退场。 我在路边遇见一个人。 萧欠。 他站在昏光下烟,一半白,一半黑,是不可方物的美丽。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么多的偏。美丽原本就是稀有的资源,拥有这样资源的人,天生被赋予娇纵的权利。 就像个玩物一样。 我不喜他。 于是借着酒意,我走过去对他说:“萧欠,我们结婚怎么样?” “和我结婚,对你有好处的。” 透过烟雾,他对我玩味地笑了笑:“好啊。” “罗缚。” 他低下头凑近看我的脸,鼻尖对着鼻尖:“喝醉了?” “你知道现在公司和你父亲的情况么?”我看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我可以将这个窟窿填上,并保证你的物质生活。条件是和我结婚,你考虑一下。” 萧欠将烟捻灭,双手捧着我的脸:“我答应啊。可我现在还不到22,不是法定结婚年龄呢。” “你得先说服我爸。” 我在原地愣了很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松口。 他抱了抱我,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要是能说服他,我就和你结婚。” 彼时我不懂,这样的话有许多人与他说过。 要跟他结婚,要带他私奔。 那天他将我放开,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堕落的少年,身体也依然是鲜活的;那是时间赋予他的权利,那是蛮横的生命力。 萧欠一个人回了酒吧,有人在门口等着他,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嬉皮笑脸。他抬起左手按住对方的脸,将其一把推开,那人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眯地凑过来。 我站在原地,凝望他;这样浓的夜,连风都是刺骨的。 我曾见过许多人的背影,他们从我身边穿堂而过,我好像什么也抓不住,我似乎没有看懂过谁。 我不懂为什么萧衍会这样偏袒萧欠,我不懂为什么他说:不会把萧欠这样给我。 萧衍说,我不?“他”。可是什么?难道像他与罗拾这样才算么?难道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才算么? 难道不管不顾,唯我独尊的才算么? 那我又算什么?张弱水又算什么? 恨之间,总是横着道德与自我。 曾有个老师对我说:所谓道德,就是不侵犯第叁方利益。 就是那么一瞬间吧,我垂下头看我自己——我也不是什么道德的人。 无言的贫瘠荒凉将我淹没,我之所以想和萧欠结婚,最开始不也是因为……我要报复萧衍。 我无辜,张弱水无辜,萧欠就不无辜了么? 无辜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 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做错了什么呢? 谁来可怜我呢? 我不喜酒,它总会将某些早该死灭的情绪放大,让人有些不必要的悲天悯人。 呀,恨呀,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轻易回头。 我没有答案,但我可以去寻找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道德与自我之间的边疆。 沥青马路上映着赭黄光影,两边种了不知名的树,绿叶红花,地泥。曾有什么东西,活着,死了,灭了。 物是如此,人是如此。 许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许多年前,那无数次的,我望见的他的背影;我想我似乎从未看懂过…… 那只蝴蝶。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