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些子,你把身体养一养。”哲哲屏退众人,对侄女道,“玉儿,来年再为大汗生个小阿哥。” 大玉儿猛地抬起头,看着姑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手中的丝帕紧紧绞在一起,迟疑半晌,终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008 我心甘情愿 哲哲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轻轻一叹,示意大玉儿坐下,语气凝重地说:“你不与人打道,外头的事知道的少,那些贝勒福晋们怕是已经都传开了,你还被蒙在鼓里。” 大玉儿似乎明白,姑姑此刻要讲的,就是齐齐格那说了半茬的话,而她也知道,林丹巴图尔快死了。 “林丹汗的八位福晋,不仅个个儿年轻貌美,手中还握有部族牛羊和金银。林丹汗一死,她们的归宿,对于大汗统一大漠有很重要的影响,我们大金和察哈尔斗了那么多年,该有个了结了。” 哲哲的目光稳稳落在大玉儿身上,继续道:“大汗,或是要收一两个女人,你看这苑的侧,还空着好些,她们原本身份尊贵,大汗不能太委屈人家,到时候她们会和你平起平坐。不过你放心,有姑姑在,还有大汗和你的情分在,没有人会欺负你。” 大玉儿微微低垂眼眸,手中绞紧的帕子渐渐松了,仿佛放弃了抵抗,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抵抗什么,她能抵抗什么。 “玉儿?”哲哲又开口,“我们要为大汗生个儿子,姑姑若是不行,你一定要行。” 大玉儿抬起头,笑容凄婉:“姑姑这次一定会生下小阿哥。” 哲哲却道:“那也是我的事,你呢?” 大玉儿愕然,难道姑姑已经忘记了方才说的话,又或是本就随口编来哄人的?她和大汗还有情分啊,皇太极喜她,她也自己的男人,他们有三个女儿,他们还有……情分。 “……是。” 大玉儿站起来应答,她别无选择,要听话,她必须听话。 退出清宁,阿黛热情问候,可苏麻喇一个眼神就看出自家格格心里不痛快,体贴入微地跟随左右,直到落西山,三位小格格都安置了,主仆二人才窝在暖炕上说悄悄话。 苏麻喇好奇眼下大汗和十四贝勒他们打仗打到哪儿了,大玉儿仰着脑袋掰着手指数,又是漠南,又是朝鲜,还有明朝……他们大金国像是在和整个天下过不去。 “那么多的仇家,这要是被他们反扑打回来,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苏麻喇心直口快,可说完就明白犯了大忌,捂着嘴怯怯地看着格格。 大玉儿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责备道:“找死吗?” 苏麻喇撒娇求饶,见格格没有动气,便关心地问:“大福晋今又对您说要生儿子的事儿了是吗?” 大玉儿颔首,但说:“不提了,说来说去都那样,提了心里不痛快。” 苏麻喇问:“大福晋总是这样,大汗知道吗,大福晋难道不怕大汗生气?” 大玉儿叹息:“不论他是否知道,我也不愿破坏姑姑和他的情分,何况姑姑又不是要害我,姑姑有姑姑的难处,大家都不容易。” 苏麻喇言又止,见格格抱膝仰望窗外的夜空,便知道她在思念大汗。 她们的侧与别处不同,明窗最顶端有一块透明的西洋玻璃,是大汗从明朝来,特地给格格安在最高处,夜里的时候,格格坐在这边炕头,就能看见星空。 “苏麻喇,我对他的情意,他真的知道吗?”大玉儿似在问身边的人,又仿佛自言自语,并不期待谁的答案。 “格格,奴婢说句实话,奴婢一直都……”苏麻喇目心疼,说道,“格格,奴婢一直都看不明白大汗这个人。” 大玉儿惨惨一笑,将脸埋在膝头,看着苏麻喇:“看不透他是吗?” 苏麻喇点头:“格格看得明白吗?” 大玉儿含笑摇头:“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只要知道自己的心意就足够了。苏麻喇,能来盛京,能嫁给皇太极,我很高兴,我心甘情愿。” 第009 你啊,是个傻子 苏麻喇情不自地上前抱住了格格,心疼地说:“这话您要对大汗说,要让大汗知道,不然大汗心里总觉得您向着科尔沁向着大福晋,不肯听他的话。” 大玉儿眼中含泪,哽咽道:“苏麻喇,可是太难了……” 那一夜过后,盛京连下数大雪,城里城外的人,皆是寸步难行。 大玉儿每照顾自己的三个孩子外,便是在清宁陪伴姑姑。 哲哲已在三十五岁龄,再度怀孕,体力神皆不如从前,再有多年期盼儿子不得果,心中力甚大,多亏玉儿在身边体贴,才能解些烦忧。 这外传来消息,十五贝勒多铎的福晋有了身孕,正逢哲哲命人预备向前线送贺年之物,她喜地说:“把这个好消息也传过去,多铎一定高兴,一眨眼,连十五弟都要做阿玛了。” 大玉儿与阿黛去张罗贺年之物,阿黛避开旁人,悄声说:“侧福晋,这事儿大家都高兴,只怕有一个人笑不出来。” “你说齐齐格?”大玉儿心中一沉。 阿黛叹道:“那也没法子,总不能凭空变一个孩子出来,福晋曾劝她过继一个,家里也好热闹些。可十四福晋那样的个,怎么都不答应,当然,养的比不得生的,哎……” 她们将礼物包好,再回哲哲跟前,哲哲却吩咐大玉儿:“这些子总闷在里,辛苦你了,不如去多铎府上走一趟,也算是我的心意。” “是。” 大玉儿笑逐颜开,与身旁的苏麻喇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有灵犀,不消半个时辰后,便潇潇洒洒地出了皇。 盛京城繁华热闹,纵然街上的积雪有半人高,也不妨碍百姓们往来生意,大玉儿心情甚好地看一路光景,到了多铎家门前,这里已经停了好些马车轿子。 众人拥簇侧福晋进门,几位妯娌客气地出来,她们大多来自草原,来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十五福晋亦如是,只是年纪小些,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光景,瞧着可人疼。 屋子里热热闹闹,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别家的几位小格格小阿哥在人群里穿梭,大玉儿笑着说:“该把雅图和阿图都带来,这几天下大雪,她们都闷坏了。” 说话功夫,抬眼见角落里坐着衣衫华贵的齐齐格,她身上的料子大玉儿认得,像是明朝廷里最珍贵的云锦,都说十四贝勒府里什么稀罕东西都有,当如是了。 一阵热闹过去,女眷们将散,众人请大玉儿先行,她才走两步,齐齐格便跟上来说:“我同你一道走,来时马车有些漏风,怪冷的,我坐你的车可好。” 当里的马车缓缓往十四贝勒府的方向去,聚在门前的女眷们立时七嘴八舌地说开:“这齐齐格实在厉害,自己生不出来,也不许别的女人生,可怜十四爷膝下无子,都被自己的弟弟赶上了。” 这话,仿佛能乘着风钻进马车里,大玉儿静静地看着齐齐格,她平静的脸上,好端端地就落下了眼泪,而后抬手一抹,苦笑着掩饰过去。 “你别难过,仗打完了,多尔衮就能回来,就会天天和你在一起。”大玉儿伸出手,擦去堂姐掌心的泪水,“你别哭。” 齐齐格了鼻子,平静下来道:“玉儿,上回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知中了什么,想着你也不痛快,我就舒坦了。” 大玉儿懵懵地看着她,笑问:“你说什么呢?” 齐齐格摸摸她的脑袋:“你啊,是个傻子。” 第010 我们不是工具 十四贝勒府,是盛京王公家宅中,最富丽堂皇的所在,只是太冷清,冷清得叫人走在长廊里,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开口说话。 府中下人皆是穿一的衣衫,据说这是齐齐格定下的规矩,要这家里不论是人还是东西,都井井有条。 苏麻喇小心翼翼跟着格格和十四福晋,到了正院大屋里,婢女们手脚麻利地奉茶送点心,她不上手,见格格递过眼神,便心安理得地站到门外去了。 婢女们退下后,偌大的屋子顿时清净下来,大玉儿无心喝茶,倒是有心看看这屋子里的陈设,南面墙上挂了各各样的长剑和佩刀,肃杀的气息,与卧房本该有的温暖惬意很不相称。 “都是多尔衮心的刀剑。”见大玉儿瞅着南墙出神,齐齐格面骄傲,带着她过来看,一一指着说,“都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每一把剑每一把刀,都是带血的。” 大玉儿钦佩不已:“大汗常常夸赞多尔衮,说他是最有出息的兄弟,是八旗里最威武的勇士,将来江山初定,多尔衮必定是头一份功劳。” 齐齐格瞥了眼大玉儿,不知她是真单纯,还是心里明白面上客套,但那些话,本不该是她们两个女人来说。 那是皇太极和多尔衮之间的深仇大恨,他们生,她们便生,他们死,她们便死。 “江山初定待何时?”齐齐格苦笑,“玉儿,大汗有没有对你说过,大金的江山,究竟要扩展到哪里去?” 大玉儿摇头:“他没提过,我也没问过。” 齐齐格问:“那你和大汗平里,都说些什么?” “他很累,我舍不得叫他费神,他愿意说的时候,我听着就是。”大玉儿坦率地告诉堂姐,“前些子,倒是与我说了林丹汗的传国玉玺,再往前,你知道这一年他几乎不在盛京。” 齐齐格能理解大玉儿的体贴,她同样舍不得让多尔衮为自己费心,她对多尔衮的心,玉儿对大汗的情,本都是一样的。 重新坐回暖炕上,齐齐格将茶递给大玉儿,顺着方才的话道:“我听说,林丹汗的传国玉玺,就在他的大福晋手里,那个被称作囊囊福晋的女人。” 大玉儿所知不多,静静地听堂姐解释,齐齐格一贯是有主意的人,做当家主母,与大玉儿这般依附姑母的侧福晋,终究是不同的。 齐齐格傲然道:“我已经对姑姑说明了,我们十四贝勒府不收林丹汗的遗孀,这事儿回头若是闹得尴尬,玉儿,你也要帮我。” 大玉儿模棱两可地点头,而堂姐又道:“那位囊囊福晋既然是最尊贵的正室,手里又握着传国玉玺,将来必然是大汗收下她。玉儿,你心里要有个准备,经历过那么多坎坷的女人,一定不简单。” “也许人家……不想投奔我们呢。”大玉儿捧着茶,下意识地逃避这件事。 “玉儿,你别傻乎乎的,科尔沁虽是金国最忠诚可靠的盟友,但大汗他们必定也忌惮我们,想要平衡各方的势力。”齐齐格的眉目里,透着大玉儿没有的明和冷静,她郑重其事地提醒堂妹,“苑里空着的侧,早晚要填的,到那时候,你有把握那个可以填大汗的心的女人是你吗?” 大玉儿颤颤地放下茶,低垂眼眸:“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要听话,就什么都好了。” 齐齐格蹙眉:“听话?” 大玉儿颔首,轻声道:“我要生个儿子。” 齐齐格冷笑,笑得那么凄凉,紧紧抓着大玉儿的手,眸中含恨:“我们是女人,不是他们用来生育的工具。” 第011 十四福晋之苦 “齐齐格,你别这样……” 大玉儿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抓着,柔弱的女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下意识地挣扎,恳求着:“齐齐格,你抓疼我了。” 可齐齐格却是要她的回答,步步紧,手中的力气几乎要将人的手腕扼断,她不断地问:“玉儿,你明白我说的话吗,玉儿,不要再委屈自己,知道吗?” “齐齐格!”大玉儿被得往后退,无论如何都想躲开面前的人,可她的堂姐却像疯了似的,绕过炕桌爬到她这一边,甚至将小桌子推到了地下。 苏麻喇在外头听见动静,立刻冲进来,见自家格格被十四福晋-在身-下,她要冲上来救格格,却被十四福晋怒斥:“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便是这个当口,大玉儿用力推开了她,奋力爬下暖炕,将要跑向苏麻喇的一瞬,齐齐格拽住了她的衣摆。 “齐齐格,你别这样,我、我……”大玉儿浑身战栗,她被吓坏了。 “玉儿,我好苦,玉儿,多尔衮本不碰我,他不碰我……”齐齐格痛哭起来,与先前判若两人,眼泪里是伤心是绝望,是无法排解的痛苦,她松开了大玉儿的衣摆,捂着脸蜷缩成一团,不断地泣。 “格格,咱们走吧。”苏麻喇也害怕,扶着主子轻声说,“咱们走吧。”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