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从未见过刘易斯恼怒或者不耐烦。 “我去一烟。”刘易斯就是这样“很优雅”地说了一句谎言。 七叔大约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头了。 修斯是觉得有问题的,所以他跟了过来,便看到刘易斯穿着白子坐在了显然脏兮兮的石凳子上。 修斯说:“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刘易斯摇摇头,笑着答:“只是里面有些闷。” “我知道了。”修斯忽而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是因为女孩子的事吗?” 刘易斯的表情一下变得局促起来。 还有些慌。 修斯又说:“不喜杜香璇?” 刘易斯的慌便立即消失了。 “不是,”刘易斯缓缓摇头,“和她没有关系。” 刘易斯神坦平静,修斯相信了他,便说:“我以为你不喜她?” “我没有不喜她。”刘易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觉得她很好。” 修斯沉默了。 刘易斯又说:“我只是不喜女人而已。” 修斯却又展颜一笑,说:“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刘易斯看着波光里自己的脸,带着几分愁苦,而修斯的身姿在绿水倒映中颇具风。 修斯坐在石凳上,双手撑在后方,身体微微后仰,看起来慵懒自然。 刘易斯看着修斯,忽然说:“那你呢?” “什么?”修斯没明白。 刘易斯说:“你喜薛彩楹吗?” “我没有不喜她。”修斯回答,“我只是不喜女人而已。” 他学着刘易斯的语气讲话,有几分肖似。 刘易斯到一些难堪,而修斯却朗地笑起来。 刘易斯低着头,随手摘下了一片南天竺的叶子,攒在手心。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摘了花园的植物了,又有些懊恼。 “你在想什么?”修斯问道。 刘易斯将南天竺的叶子攒得紧紧的,仿佛一个首次擅闯珠宝行偷盗的窃贼,将小小的珍珠攒在手里,唯恐旁人察觉他的“罪行”。 “我……”刘易斯说,“我在想,你既然不喜女人,为什么和她相亲?” 修斯说:“真奇怪,你为什么用‘相亲’这个词?无论是七叔还是谁,都没有跟我提起这个词。他们都是说‘介绍认识’。难道同恋者不能认识异恋者吗?” “你这是歪理。”刘易斯说,“所谓的‘介绍认识’,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不然,七叔怎么大费周章 把她请来?她又怎么会穿着比基尼在你院子里泡温泉?” 修斯一怔,嘴巴半张:“你还知道她泡温泉的事情?” 刘易斯一时脸都红了,仿佛是南天竺成的果实一般。 “嗯……说起来太失礼了……”刘易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今早经过你的门口,看到她正好出来。那是我和她第一次正式见面。场面有些尴尬。” 刘易斯脸颊发烫,知道自己脸红了,所以他才讲这么一番话。 这样的说辞,很容易解释脸红的原因。 “哦。”修斯笑了,“这是你第一次与她见面,但不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穿比基尼吧?有什么好害羞的?” 刘易斯只得回答:“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份……” “老实说吧,”修斯的目光很锐利,“你是不是不喜她?” 刘易斯很难承认这种事情。 他很乐意承认自己喜别人,他乐意说自己喜杜香璇,喜杨橄榄,喜邵丹桂,喜早晨喝过的那瓶矿泉水,但要他承认不喜什么、甚至讨厌什么,那就很艰难。 因为这好像很不礼貌,也很不绅士。 若非对方罪大恶极,又何必直言生厌? 刘易斯是一个伪君子。 他自己知道的。 但既然做得了“伪君子”,不肯做“真小人”,那就自然不愿意轻易揭破自己的面具。 刘易斯便使用起他的“惯用语”,说:“这个呀……也不能这么说……” “也不能这么说”,这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是,但是不好意思承认”的意思吧。 例如:我很丑吗?”——“也不能这么说!” 再例如:“你不肯买单吗?”——“也不能这么说!”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修斯听懂了刘易斯的意思,便含笑点头:“那可真难得。” “难得?”刘易斯没有明白。 修斯说:“难得你也有不喜的人。” 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就只得讲:“也不能这么说。” 修斯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刘易斯的手。 刘易斯仿佛被电击中了。 兄长的手,原来是这样的触吗……? 糙的、温暖的。 修斯的手掰开了刘易斯紧紧攒着的掌心,将那片被蹂躏得皱巴巴的南天竺叶子拿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去洗个手吧。”修斯说。 “嗯,我先去洗个手。”刘易斯仿佛被逮住的小偷,有些仓皇地离开,赶忙去“销毁证据”。 修斯站起身来,转身回亭榭那边,却见七叔也面走来了。 “这么巧啊,贤侄。”七叔笑着伸手搭上了修斯的肩膀,“怎么了?确实不喜薛彩楹吗?” 七叔讲话很直接。 修斯便也直接回答了:“刚刚小易说了,他不喜薛彩楹。” “噢。”七叔脸惋惜的神情,“那就没办法了。我能够完全理解,是我我也不会娶一个我兄弟不喜的人。” 第29章 修斯笑了:“这就是你至今未婚的原因吗?” “啊哈哈哈!”七叔朗地笑起来,“可能是!我的兄弟确实太多了!要他们都喜可是非常不容易。” 修斯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么,当年我父亲决定要娶我母亲的时候,兄弟们都喜吗?” “这个当然,”七叔说,“这是我们爸爸、也就是你爷爷决定的婚事。我们谁会不喜呢?” 刘家大家长决定一切的做派真是代代相传。 只要是大家长拍板的东西,就没有人会不喜。 修斯一直都很反这样做派,直到他也成为了大家长。 修斯却忽然记起尼采的一句话:“与恶龙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 他反抗大家长久了,便也成了一个大家长。 推翻一个君主的最好办法,往往就是成为一个君主。 从古到今,都是这个道理。 现在修斯成了“君主”,群臣便想给他一个“王后”。 但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他也寻思着,什么时候告诉大家他是同恋者比较合适。 但似乎,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时候”。 这些叔叔、伯伯们能接受刘易斯这个浪不羁的孩子搞基。但要是告诉他们,刘修斯也不会找女人生孩子、会和男人相,恐怕就难接受太多太多了。 修斯手握20%的股份,是最大股东,但老刘手里仍有15%的股份。那些叔叔伯伯们其实对修斯“稳坐江山”的意义也相当大。 要是他表现出不符合这些叔伯的期望,他们很可能又像当年走老刘一样走他了。 按照七叔教的,修斯找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是比较经济的选择。 但是…… 修斯站在凉风吹送的水榭边,进了一口带着园林芳草芬芳的空气,便回到了水榭中去。却见刘易斯也已经在那边坐着了。 “美人卷珠帘……不知心恨谁……”水榭的高台上一个歌女弹琴唱,声音清亮,但也没盖过酒席里的劝酒声、调笑声,但她自顾自地唱,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修斯捧着酒杯,目光越过了桌子,落到了对面的刘易斯脸上。 刘易斯仿佛吃得有些醉了,眼神有些离,一手支在桌面上,扶着额头。 修斯便问:“弟弟,是不是喝多了?” 刘易斯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便打了个嚏。 坐在刘易斯身边的杜香璇便说:“是不是着凉了?” 刘易斯了手:“好像是有一点。”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