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不解地看着修斯。修斯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你怎么来酒窖?” 刘易斯说:“我想尝试喝酒。” “这真是不理智的尝试,你还没成年吧。”修斯看着刘易斯面前放着的杯子,是一个矮矮的、圆筒形的玻璃杯,杯子里剩着棕黄的体。修斯伸出手,将杯子拿起来,把酒杯里剩余的体喝光,仰头笑了,说:“这是威士忌啊。你还知道用威士忌杯装威士忌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揶揄一样。 刘易斯皱了皱眉:“我看老爸是这么喝的……你也这么喝。” 修斯说:“不好喝吧?不觉得呛吗?” 刘易斯不语。 “这不是适合初学者。”修斯伸手握住了刘易斯的手指,“你的手很冰,别喝冷酒了。” 刘易斯眯起眼睛,说:“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对吗?” 这还是头一回,刘易斯对兄长说话带出争锋相对的语气。 修斯却不似被冒犯了那样,只说:“喝点热的吧!” “热的威士忌吗?” “尔兰咖啡,听说过吗?”修斯说。 修斯冲了半杯热咖啡,再倒了半杯威士忌,随意地丢了两颗方糖进去,便移到了刘易斯面前,说:“虽然名字叫**尔兰咖啡,但其实是一款尾酒。能喝到我亲手调的尾酒的人可不多,你要好好试试。” 刘易斯看刚刚修斯本不像调酒,简直就是随便把两种饮料混在一起再加点糖罢了。 然而,刘易斯还是接过了这杯热腾腾的尔兰咖啡,啜了一口,入嘴的是奇妙的味道,咖啡的醇香混杂着上等威士忌的焦香、麦芽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烟草芳香,好像是一种杂糅的暖气,窜进了刘易斯的心头。 刘易斯当时没怎么喝过酒,这样喝了一杯尔兰咖啡,便等于饮下了半杯的威士忌,刚下去只觉冰冷的指尖都重新回了暖意,再过一会儿便觉得困倦。 仿佛他的身体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充足的睡眠了。 他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毯子,歪在了修斯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与威士忌相似的,修斯的身上也有混杂着烟味和甜味。 刘易斯闭着眼睛,沉沉睡在了这复杂的芳香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刘易斯仿佛听见了耳边有低泣声。 失去了母亲的年轻儿子,并不止刘易斯一个啊…… 之后,刘易斯去酒吧,也试过点尔兰咖啡。酒保炮制尾酒花招很多,又有烤杯,又打油,一杯尔兰咖啡的制作过程如同花一样致,比不得修斯那么随意犷。可是喝起来,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邵丹桂打来电话,问刘易斯有什么气味要补充的吗? 刘易斯想了很久,才回答:“焦糖,咖啡,烟味,威士忌。” 邵丹桂沉默了。 刘易斯问:“很难办吗?” “不,一点也不。我刚刚没吭声只是因为我忙着记录而已。也有些惊讶你忽然讲得那么仔细。”邵丹桂说,“葫芦巴内酯,天然存在于烘烤过的烟草、酒、咖啡之中。还是一种食物香料,可以加在威士、棉花糖和咖啡之中。是可以模拟你说的气味的。我先去试试……等好了再告诉你。” 刘易斯笑了,说:“可是这会不会很奇怪?前面是冷冽的青草气,中间是花香,后来却是烟草酒味。” “嗯……哈哈,确实和游泳池的关系越来越远了。”邵丹桂开玩笑说,“但其实不会奇怪啊,这好的。开头的气味那么冷冽,最后却是烟草酒味那么暖,我相信会很有趣。而且,这么,就很男人啊。我想,你的记忆可能也与男人有关系吧。” 刘易斯的心忽然动跳,如一条鱼倏忽从彩绚烂的珊瑚里蹿出,谁也料不到。 第20章 修斯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落地玻璃窗外面站着的刘易斯。 刘易斯身上披着一件格纹单排扣的纯新羊大衣,内搭黑的纯棉t恤,脚上穿褪牛仔长和一双小牛皮切尔西短靴,看起来时髦休闲,和平常西装革履的样子大相径庭。 修斯推开了落地窗,问刘易斯道:“穿成这样,是准备出门吗?” 刘易斯说:“约了朋友喝酒。” 修斯笑笑,说:“是那个叫杨橄榄的朋友么?” “是他。”刘易斯答着,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调香师。说起来,我想试着做做香水看看。” 刘易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修斯代这个事情。 实际上,刘易斯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关头生产香水。盈利比较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同时,不仅仅是杨橄榄,还有专业的企业顾问都指出了“上苑”这个品牌产品线比较杂,冗余不利于定位。如果他再搞一个从来没涉足过的香水领域,也不知是不是另一个亏钱的主意。 他想,自己说了这个想法之后,兄长说不定会用比较理智的言语来打消自己一时兴起的念头。 没想到,修斯没有要反对的样子,只说:“我相信这一定会很有意思。” 刘易斯反而有些不自在,说道:“你不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公司开发新产品线不是一个好主意吗?” 修斯说:“这是你的官司,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 刘易斯觉到修斯的不在乎。 修斯这种“不在乎”的态度是由来已久的。 刘易斯的公司建立以来,修斯就没给过什么意见。就算是很不喜刘易斯投身设计品牌的老刘,也有关心过几句“上苑”的经营状况。但修斯呢,从来都不多问一句。 偶尔在外头聚会的时候,大家伙还会调侃说:“lewis的品牌什么时候挣钱啊?” 刘易斯笑而不语之时,修斯才会玩笑似的说一句:“lewis搞的是艺术,挣钱就不高尚了。” 大家伙便都会乐起来。 在一片祥和的笑声之中,刘易斯还是能觉到这群企业家二代对自己的轻视。 不过,刘易斯对此也不是很在乎。 一直以来,刘易斯都不是一个太在乎外界评价和褒贬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地离家族企业、自创品牌。 他审视一下,仿佛他唯一在意过的就是家人和好友对自己的评价。 简而言之,就是他只在意他在意的人的想法。 这听起来很合理,但其实却是很少见。 许多人被自己不在意的人的意见而左右着自己的决定。 杜香璇也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她和刘易斯一样在天汉区长大——天汉区,也就是当地最富裕的地区。她非常讨厌与她一起长大的大部分女孩子。但因为天汉区的大部分孩子都是从本地的私立小学升到中学的,这就意味着,与她从小到大在一起的都是同一批人。这些人里面,八成都是她最讨厌的类型。可她却不得为了让这些女孩子对她刮目相看,而拼命念书、抢拍名牌手袋和珍稀珠宝、没没夜地关注自己的皮肤和身材、未成年就开始做美容注——为的,不过就是不让这些她讨厌的人有机会嘲笑她。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让她相当厌倦。 她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逃离“天汉区”。 但没办法,她还是在相亲中看中了刘易斯。 如果她真的和刘易斯在一起了,那么,她就要当“贵妇”了,也就是说,她还是离不得这个所谓的“名媛圈”。 这么说来,刘易斯对她不兴趣,也算是一种额外的幸运了。 刘易斯对于杜香璇而言,真是一个困境。 他很引她,但是又意味着新的挑战。 杜香璇略带惘地在吧台旁边坐着。因为是来到了酒吧,她也不会穿职业装。此刻的她身穿一件西瓜红的连体,不对称的单肩设计,出一边肩膀,也没有背她那个拍卖行得到的昂贵鳄鱼皮包,而是挎着了一个简单的绳编制稻草包,觉就像是一个准备度假的小姑娘。 她啜了一杯酒之后,便看到了刘易斯。 这让她到有些惊喜。 刘易斯却似乎没看到她,径自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那个女人皮肤是小麦的,衣着很大胆,耳边挂着夸张的金灿灿的五角星大耳坠,挖背低上衣,搭绿的喇叭,看起来苗条。 “原来lewis喜这个类型么……”杜香璇竟觉得有些灰心。 其实,这个女人正是调香师邵丹桂。 邵丹桂笑着说:“oliver说他代理的另一个客户有点事,所以他先去处理了。” “没关系,他总是比较忙的。”刘易斯理解地点点头,“你好像喝多的了。” 邵丹桂笑答:“不多、不多,正好到了看谁都是美人的地步。” 刘易斯忽问道:“香水做得怎么样了?” 邵丹桂回答:“因为你给的元素比较多,我在想如何做一个合适的谐调。如果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真是辛苦了。”刘易斯笑了,“说起来,如果这款香水真的做出来了,还量产了,那一定会很叫人吃惊吧。消费者会困惑,为什么这个要叫‘月光游泳池’。” “或许可以不叫这个!”邵丹桂耸耸肩,“商品名的话可以叫什么‘柠檬芳草与酒’。大家就不会困惑了。” “可是,”刘易斯轻微地摇头表示不认同,“这也太理所当然了。” 邵丹桂便说道:“是的,但有的时候市场就是喜‘理所当然’的东西,比如很多消费者宁愿你告诉他这是‘菠菜豆腐汤’,而不是‘翡翠白玉汤’。不然,店员可能会在一天之内回答一百遍‘嗯,这个翡翠白玉汤就是菠菜豆腐汤’,然后消费者就会出失望的神,甚至还可能在看到实物之后抱怨‘什么翡翠白玉,真会故玄虚,下次再也不来了’。” “你说的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刘易斯微微颔首,语气中却依旧隐含着不认同,“但其实也是看客户群体的。好比,在中产阶级聚居的小区里,面包店要叫‘烘焙店’,烤面包要叫‘吐司’或者‘多士’,牛角面包要叫‘可颂’。太简单直接的命名方式反而就不美了。” “你也说得对。”邵丹桂笑笑,不打算与刘易斯争论下去。 此时,杜香璇已经走了过来。 她是鼓了勇气的。 她带着自然的笑容说:“lewis,是你吗?” 刘易斯转身看到了杜香璇,立即也出礼貌的微笑:“杜小姐,您好。” 说着,刘易斯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杜香璇女士,是专业投资人。这位呢,是邵丹桂女士,资深调香师,正在开办自己的工作室,我觉得你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说不定能促成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 杜香璇听刘易斯这么一说,也有些失落。 刘易斯这话说得很客气,也很疏离,仿佛杜香璇就仅仅是刘易斯认识的一个投资人罢了。 邵丹桂倒是兴趣的,马上将名片递给了杜香璇,又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还有我新研究的香水的气味呢。” 杜香璇到好奇,闻了一下,入鼻便是独特的芳香,点头不迭,说:“这个气味很好。” 三人闲谈一阵子,杨橄榄才姗姗来迟。杨橄榄到处做代理跑生意的,也认得杜香璇,见杜香璇在,也与她饮酒聊天。四人说说笑笑的,仿佛普通朋友,谁也没察觉杜香璇心内的沮丧。 聊过一阵之后,杜香璇便出倦容,打了两个呵欠。 刘易斯察觉到了,便说:“现在也晚了,不若先散了吧。” 杨橄榄便道:“香璇姐和lewis不是住一个区么?那我送丹桂姐回家,你送香璇姐吧。”fENgye-Zn.com |